濟南城下,沈毅看著右肩被箭矢射中的鐘明,被幾個人扶下了戰場,他邁步上前,看了看鐘明的傷勢,問道:“無礙罷?”
因為失血過多,鍾明這會兒臉色有些蒼白,不過他還是微微低頭道:“沈公放心,末將無礙。”
他低著頭說道:“末將無能,沒有能攻破濟南城,不過沈公您放心,玄甲衛還沒有傷損元氣,將繼續攻城。”
沈老爺拍了拍他的左肩,輕聲嘆了口氣:“辛苦。”
“下去好生養傷罷。”
鍾明低頭看了看自己肩膀上的箭矢,語氣有些頹喪:“只可惜末將這一傷,後續的戰事…”
“後面的戰事,還有別的兄弟。”
沈老爺寬慰道:“鍾將軍帶人連續攻城數次,勞苦功高,我都是看在眼裡,記在心裡的。”
鍾明微微搖頭:“末將非是計較功勞,只是恨一不小心,不能為沈公,為淮安軍出力了。”
沈老爺啞然一笑,糾正道。
“是為朝廷出力。”
鍾明咧嘴一笑,沒有說話。
沈毅揮了揮手,示意手下的人把鍾明帶下去養傷,而他則是看向濟南城,招來一個傳信兵,從袖子裡取出一份文書,遞在這個千戶手裡:“稍後休戰,你去叫門,把這封信,送給濟南城裡的齊軍首領。”
這千戶毫不猶豫,伸手接過,低頭應了聲是。
此時,這一輪的進攻已經基本上告一段落,等到城外的淮安軍偃旗息鼓,這傳信兵便帶著沈毅的文書,奔到濟南城門口,高聲叫嚷:“城裡的齊人聽著!”
“我家沈大人,有信與你們!”
此時,周元朗與圖遠,就在城樓上巡視,檢視這一輪進攻城裡守軍的傷亡,正好聽到了城下傳信兵的叫嚷,周元朗回頭,給了圖遠一個眼神,圖遠立刻會意,叫來一個百戶,出城去取這封信。
這會兒,淮安軍已經退出數里,開城門很是安全。
片刻之後,這封信被取上了城樓,周元朗遞給圖遠,笑著說道:“大將軍是這濟南城裡的主事之人,大將軍看罷。”
圖遠連忙搖頭:“還是先生先看。”
周元朗也沒有再推辭,猶豫了一下之後,展開這封信,簡單看了一遍,便遞迴了圖遠手裡,嘆了口氣。
“大將軍看罷。”
圖遠伸手接過,但是並沒有急著展開,問道:“先生,那姓沈的是不是又說什麼惡語了?”
周元朗閉上眼睛,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氣。
“沈七在信裡說,三日之後,他將封閉濟南北門,同時全力進攻濟南城。”
“如果此時,我們獻城投降,他可以放過城中我軍將士,和上族人的性命,如果被他打進城裡來,濟南城裡所有的將士和上族人,他一個都不會放過。”
圖遠聞言,勃然大怒:“好狂妄!”
“這幾天,他們淮安軍也不是沒有攻城,結果還不是被我們牢牢守住?也沒讓他們佔得多少便宜,那沈七,怎麼就敢出言威脅!”
周元朗默默搖頭,開口道:“如果是威脅,就不會有這封信,更不會有所謂三天的說法了。”
他從圖遠手裡,拿過這封信,用手指著信上“三天後”這三個字,低聲道:“他在信裡寫明瞭三天,分明是不願意再這麼消耗將士性命了,想讓咱們在三天之內,主動退出濟南。”
“如果是威脅信的話,不會有這三個字,他會直接把濟南團團圍起來。”
圖大將軍撓了撓頭,然後問道:“那先生覺得,應該如何決斷?”
“放棄濟南與否,不是你我能夠做主的,主要是看皇上的意思…”
“不過…”
周元朗頓了頓,開口道:“那沈七,的確有些兇狠的性格,如果我們不退出濟南,三日之後,他大概真的會圍住濟南,開始猛攻。”
“我的意思是,即便朝廷沒有旨意讓咱們撤出濟南,但是這三天時間,咱們似乎也可以送一些人離開濟南。”
圖遠立刻明白了周元朗話裡的意思,他開口說道:“先生的意思是?”
“先把城裡的上族貴人們,送出濟南城罷。”
周元朗低聲道:“這幾日,隨著淮安軍猛攻,濟南城裡的動亂也不小,濟南城裡有兩個公主住著,還有不少貴人,他們再待下去,可能會出事,趁著這三天沈七罷戰,派人把他們送出濟南罷。”
七十年前朱裡真人入關的時候,闔族上下,估計也就只有十萬人左右,至於他們的所謂皇室,更是隻有幾百人。
如今七十年過去,跟北齊皇帝一個姓的,已經遍地開花,哪怕是近三四代的皇室,人數也已經不少了。
因此,雖然朱裡真人大多住在燕都以及燕都附近,但還是有一些外嫁的,像濟南這種一省的省城,自然會有皇族定居在這裡。
說到這裡,周元朗頓了頓,低聲道:“所有貴人都能出城,而且是伱我派人護送他們出城,但獨獨睿王爺不能出城,咱們要把他留在濟南城裡。”
圖遠默默點頭,想了想之後,抱拳道:“先生高明。”
送走貴人們,是向貴人們示好。
留下睿王趙良虎,是要留他下來背黑鍋。
雙管齊下之下,哪怕濟南城乃至於整個山東都丟了,他們兩個人回到燕都,也能減少不少罪責如果有得救的公主替他們說情,說不定可以免於責罰。
於是乎,當天晚上,濟南城裡大量朱裡真貴人們,在濟南守軍的護送下,連夜離開了濟南城。
因為這些貴人都是家產不菲,因此搬家的過程也不會太輕鬆,甚至浩浩蕩蕩拉了幾十車財物,沿著官道一路向北。
就在周元朗和圖遠二人,辛辛苦苦為了貴人們奔忙的時候,城外淮安軍中軍大帳的沈毅,已經在帥帳之中,聽駱勇的彙報了。
駱勇低頭說完之後,抱拳道:“司正,現在最少有一兩千人,從濟南城離開,而且財物頗多,是不是想辦法截住他們?”
沈老爺面帶微笑。
“不著急。”
他打著呵欠說道:“今天夜裡離開了,大概是給後面的人探路用的,不會是什麼大人物…”
“再說了,要不要捉他們,我還沒有想好。”
駱勇有些詫異,問道:“司正您,不是想要阻攔這些朱裡真人?”
“攔自然是想攔的,畢竟這些人在山東吃的腦滿腸肥,就這麼放他們安然無恙的離開了,我心裡實在不太甘心。”
“但是總要從大局考慮。”
沈老爺輕輕皺眉:“我怕攔了他們,城裡的齊軍,就徹底不敢出來了。”
現在濟南城情況的最優解,就是城裡的齊軍自覺守不住了,主動放棄濟南,離開濟南城。
這樣一來,淮安軍能夠免去不少傷亡不說,同時還能夠銜尾追上他們,啃他們一口。
如果因為這一次阻截,嚇到了齊人,給他們留下了心理陰影,再不敢出城,反倒不好了。
駱勇點了點頭,問道:“那司正您的意思是?”
“我再考慮考慮。”
沈毅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,忽然問道:“對了,你方才說,這濟南城裡,有兩個北齊的公主?”
“她們,跟趙楷是什麼關係?”
駱勇連忙低頭道:“一個是昭武帝的小姑,另一個是昭武帝的妹妹。”
沈老爺眉頭舒展,輕聲笑道:“這麼親啊。”
“那倒是可以試一試。”
他摸著下巴說道:“去通知薛威罷,讓他按照計劃行事。”
駱勇低頭。
“末將遵命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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