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毅回建康,自然不可能是一個人回來的,而是帶了上百個隨從。
倒不是說他回建康要擺譜,實在是因為,沈老爺的處境太過危險,因此必須時時刻刻帶著隨從。
現在,他一聲令下,在現場鬧事的幾十個書生,立刻就被隨從們拿住。
這些沒急,沈恆倒是急了,他三兩步追上沈毅,一把拽住沈毅的袖子,低聲道:“大兄,這些人裡有生員,也有舉人,生員倒還罷了,但是舉人已經是官了,無有罪狀,誰也拿不得他們…”
“況且…”
沈恆語速極快:“況且,大兄並不在三法司,也不在建康府,無有司法職權,這樣拿人是全無道理的。”
沈恆僅僅拽住沈毅的胳膊,低聲道:“哥,鬧大了,御史們會發了瘋一樣參你的!”
沈毅這才停下腳步,回頭看了看自家這個兄弟,微笑道:“我當年跟你嫂子一起,去雞鳴寺敬香的時候,已經是新科進士了,還不是一樣被人打了一頓?”
“打我的那個人,至今也安然無恙。”
“怎麼沒見御史參他?”
他拍了拍沈恆的肩膀,輕聲道:“規矩是死的,有些人不按規矩來,你不能非讓為兄,按照規矩辦事。”
“再有。”
他淡淡的說道:“我自己,也是御史臺的御史,他們參我,我也可以參他們。”
沈老爺不僅是御史,掛的還是御史臺右副都御史,也就是御史臺主官的副手,位高權重。
當然了,他是掛職,並不是真的在御史臺上班。
如果是真的在御史臺做副手,應該是左副都御史,帶“右”字的,一律是外派巡撫的加銜。
即便如此,以沈毅現在在朝廷裡的實際地位,也不是幾個御史可以碰瓷的。
不過,因為沈恆的勸阻,沈老爺還是停下腳步,回頭看向朱鎮等隨從,懶洋洋的說道:“改詞了。”
“將他們,請到國子監去。”
說罷,沈毅扭頭看了看沈恆,輕聲道:“你現在回宮裡去,該幹什麼幹什麼,只當不知道這件事情。”
“放心,大兄心裡有數。”
聽到沈毅最後這句話,沈恆也不再多說什麼,退後了一步,拱手道:“兄長一切當心。”
“嗯。”
沈老爺揹著手,上了自家的馬車,也不顧那些或者驚慌失措,或者仰天痛罵的讀書人,自顧自的進了來到了國子監。
國子監,類似於大陳皇家學院。
分為國子學,太學等等。
值得一提的是,國子監的最高領導,國子祭酒,是四品的官員,而且是從四品。
這個職位,是那種雖然重要,但是卻又沒有什麼實際權力的位置。
屬於初入四品,還沒有穩固境界。
相比較沈老爺這種半步二品的存在,相差太多了。
不過國子祭酒一般是找一些在仕林名聲不小的人來做,比如說洪德皇帝曾經想邀請沈毅的老丈人來幹這個活,被陸老頭拒絕了。
這種人,往往自命清高。
雖然是從四品,但是聽說沈毅登門之後,現任國子祭酒周澄也並沒有誠惶誠恐的出來迎接。
一直到沈毅走進國子監正門,這位五十出頭的國子祭酒才帶著幾個屬官,笑呵呵的走了出來,對著沈毅拱手行禮,滿臉笑容。
“沈中丞怎麼來了,下官有失遠迎,失禮失禮。”
沈老爺微笑拱手,開口道:“些許小事而已。”
他看了看周澄,開口道:“周祭酒不請我進去坐坐?”
周澄連忙讓開身子,做出來一個請的手勢,很快把沈毅請進了會客廳。
雙方各自落座之後,周澄還是有些吃不準沈毅的來意,奉茶之後,滿臉笑容的問道:“中丞此來,不知所為何事?”
“一會就知道了。”
沈老爺慢斯條理的喝了一口茶水,淡淡的說道:“周祭酒莫急,且等一等。”
周澄雖然有點糊塗了,但是卻不好拂沈毅的面子,只能陪著沈毅落座,擠出一個笑容:“近來時常聽說中丞在北方大破齊人,不知道中丞什麼時候回…回建康來的?下官竟然一點風聲都沒有聽到。”
沈毅抬頭,似笑非笑的看了看他:“祭酒當真不知道?”
周澄面色嚴肅,搖頭道:“真不知道。”
沈老爺喝了口茶水,笑著說道:“那周祭酒,大約是知道,沈某人毀傷聖人後嗣。”
周澄微微皺眉,沒有說話。
他正想開口說些什麼的時候,有小吏急匆匆走來,附耳在他耳邊說了句什麼,這位國子祭酒一愣,隨即徑直站了起來,強壓怒氣,對著沈毅拱手道:“沈中丞,我國子監的太學生,如何得罪了你,竟被你的隨從,鎖拿了起來!”
沈毅面色平靜,抿了口茶水,開口笑道:“誹謗朝廷命官,非議北伐大計,置朝廷公示於不顧,登沈府大門欲傷人。”
“這些夠不夠?”
周澄愣住了,一時竟不知道該如何回話。
沈老爺放下茶杯,面色轉冷。
“如果這些還不夠的話,本官懷疑,你們國子監…”
他停頓了一下,然後開口說道:“懷疑你們國子監的太學生,與齊人勾結,圖謀不軌,意圖顛倒黑白,破壞朝廷北伐之國策!”
聽到這番話,即便是以文膽非凡著稱的周祭酒,也不禁為之色變,他臉色數變之後,低聲道:“沈中丞此言何意?”
沈毅坐在椅子上,淡淡的說道:“他們到我家門口聚眾鬧事,意圖煽動百姓以及其他讀書人,我說的話有什麼不對?”
“剛才來的路上,我已經派人查過了,這四十多個人裡,一共十一個太學生。”
“請周祭酒,將他們開革出國子監。”
周澄深呼吸了好幾口氣,才緩過來,然後微微低頭道:“沈中丞,開革出國子監這種事情,事關重大,非下官可以一言而決,這件事,容下官查清楚之後,再做決斷。”
沈老爺站了起來,懶洋洋的說道:“那好,那咱們朝會上見。”
“正好沈某聽到了一些流言蜚語,說今年周先生放了許多不該入國子監的人入了國子監,在其中拿了許多好處。”
“本官身為御史臺右副都御史,應該也可以風聞奏事,正好跟陛下說一說這件事。”
周澄終於變了臉色,他怒視沈毅道:“沈中丞,你身為右副都御史,在山東境界的確可以風聞奏事,但是這裡是建康!”
“哦?”
沈老爺有些詫異:“原來還有這個說道,我沒有當過言官,還真不知道。”
他對著周澄笑了笑。
“周先生的意思是,我不能風聞奏事,只有掌握了確切證據,才能夠上書彈劾是吧?”
這話說起來輕佻,但是話裡隱藏的威脅意味,已經不言自明。
周澄抬頭看了看眼前這個年輕人,聯想到傳聞中他手裡掌握了另一個邸報司,不禁心裡一跳。
但是這個時候低頭認慫,又太丟人了。
“中丞…”
他深呼吸了一口氣,開口道:“請容下官查實…”
“隨便你。”
沈老爺不再理會這個小老頭,而是徑直站了起來,朝著外面走去。
這會兒,四十多個讀書人,已經統統被“請”了過來,站在國子監的院子裡。
見沈毅從裡面走出來,這些讀書人裡的太學生,都低著頭,有些心虛。
而那些舉子們,則並不怎麼害怕,甚至有些義憤填膺。
因為,沈毅沒有辦法把他們怎麼樣,也沒有什麼辦法,革除他們的功名。
沈老爺揹著手,走到這些人面前,淡淡的掃了一眼他們。
“諸位,報名罷。”
“如果是生員,本官會一個個去建康府衙告你們,直到告到你們被革除功名,永不敘用為止。”
說到這裡,沈毅頓了頓:“要是舉子……”
他摸了摸下巴,淡淡的說道:“那我就上書參你們一個誹謗侮辱,意圖傷害朝廷命官。”
“我會…”
他語氣悠悠。
“把彈劾你們的文書,親手……”
“遞到陛下手裡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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