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老爺與張簡關係很好,這一點淮安軍裡很多人都知道。
更不要說一直跟著沈毅的蔣勝了。
因此他彙報訊息的時候,並沒有顧忌一旁的張簡,直接說了出來。
聽到這句話,不止是沈毅,就連一旁的張府尊,也有些詫異。
“合談?”
張府尊眨了眨眼睛,看向沈毅,問道:“上一次齊人合談是什麼時候?”
沈毅想了想,笑著說道:“還是在他們永安朝的時候,記得那時,咱們大陳的晉世子去的燕都。”
沈老爺眯著眼睛,微笑道:“晉世子與我提過這一茬,他說那個時候,在燕都朝堂上,他跟北齊那個老皇帝開口討要山東河南兩省,氣的老皇帝臉都黑了,差點沒吐血。”
說到這裡,沈毅低頭喝了口酒:“北齊那死鬼皇帝突然病故,說不定還有晉世子的功勞。”
聽他說的有趣,張簡也跟著笑了笑,開口道:“子恆你說,這一次北齊合談,是不是願意同意晉世子當年的要求了?”
“那跟抹脖子沒有什麼兩樣。”
沈老爺笑著說道:“畢竟齊人的國力,也不似從前了。”
如果歸還山東河南兩省,陳國的版圖就能恢復到接近北宋的程度,再往北一點,就能打到雁門關了。
而日漸衰弱的北齊,沒有可能再一次南下了。
張簡有些好奇,問道:“那齊人這是什麼意思?”
“大抵是要拖延時間。”
沈毅跟張簡碰了杯酒,開口道:“兩種可能,一種是北齊要在山東訓練新兵,二種可能是北齊要往山東增兵,這兩種可能,都需要時間。”
“再有就是。”
沈老爺摸著下巴,開口道:“我估計,他們是想試探試探我的態度,以及咱們大陳的態度。”
“看看咱們是否依舊強硬。”
沈毅輕聲道:“畢竟咱們北伐,也打了挺長時間了。”
國戰,會消耗大量的國力。
齊人現在之所以左支右絀,不是因為他們兵力不夠,或者是說他們缺乏可戰之人,更多的是因為經濟問題,也就是所謂的國力問題。
南陳,也面臨同樣的問題。
他們未必就不想試探試探,陳國現在是個什麼樣的態度。
想到這裡,沈毅抬頭看了看蔣勝,問道:“有文書麼?”
“有。”
蔣勝恭敬低頭,從懷裡取出文書,遞在沈毅面前,沈老爺伸手接過,翻開看了一眼,直接看到尾部。
落款是周元朗三個字。
沈毅眯了眯眼睛,緩緩說道:“果然是他。”
張簡有些好奇,問道:“是誰啊?”
“周世忠的兒子周元朗。”
“周家力挽狂瀾之人。”
沈毅輕聲道:“其人在昭武帝奪位的過程中,起到了極其關鍵的作用,因此,拯救了搖搖欲墜的周家。”
“他在燕都坊間,被人稱為國師。”
沈老爺微笑道:“還有人叫他隱相。”
張簡感嘆了一番,然後有些好奇的看了看沈毅:“子恆知道的倒是很清楚。”
沈毅笑了笑:“實話不瞞師兄,我現在對燕都情況的掌握,比對建康都要清楚。”
說到這裡,他繼續說道:“這件事情,我會妥善處理的,師兄準備好編戶齊民,發派田產罷。”
“朱裡真人的產業,都是二哥帶人抄沒經管的,回頭我讓二哥去師兄那裡一趟,跟師兄交割一下這些田產。”
張簡點頭,問了一句:“大約有多少,我心裡好有個數。”
說到這裡,沈毅就有些生氣。
“朱裡真人的人數,只有漢民的五分不到,乃至於更少,所佔佔了超過五成以上,有些地方,甚至是六成以上!”
聽到這個數目,張簡也覺得觸目驚心,他低頭盤算了一下,開口道:“真是這樣的話,發派田產,倒很好辦了。”
他看了看沈毅,問道:“只是這件事,要不要知會朝廷,知會戶部?”
“先斬後奏罷。”
沈老爺拍了拍胸脯:“我來負責。”
張簡不再說話,站了起來準備離開,臨走之前,他忽然看了一眼南方,感慨了一句:“北邊朱裡真人的田產,有子恆你來抄沒,南邊那些大戶…”
聽到這裡,沈毅也跟著站了起來,咳嗽了一聲,微微搖頭:“師兄,這些話不合時宜。”
“我知道不合時宜。”
張府尊搖頭,自嘲一笑道:“我自家,也是南方的大戶,我大父為相這麼多年,被人稱為兩袖清風,回到家鄉於潛之後,才知道家裡這些年,平白無故,多了這麼許多田產。”
沈毅聞言,啞然一笑。
“先前陛下跟我說,我可能會是老夫子門下的叛徒,現在看來…”
他看著張簡,微笑道:“師兄你倒是先我一步,成了士大夫之中的叛徒了。”
張府尊沉默了一會兒,低頭道:“我也知道我的這些想法古怪,可能是地方官做得多了,見多了民生疾苦。”
說到這裡,師兄弟兩個人走到房間門口,沈毅對著張簡拱手作別,笑著說道:“但願師兄將來拜相之後,還會是這樣的想法。”
張簡拱手還禮。
“但願如此。”
………………
送走了張師兄之後,沈毅才重新翻開那份文書。
他簡單掃了一眼之後,便坐在了自己的書桌後面,提起毛筆,給周元朗寫了一封回信。
寫完信之後,沈老爺瀟灑吹乾墨跡,喊了一聲蔣勝。
“派人送回給那位周國師。”
蔣勝應了一聲,很快帶著這封信離開,派人出了兗州城,一路往北,送到了兗州城北的寧陽縣城裡。
此時的寧陽縣城之中,周元朗正在與圖大將軍一起吃酒。
這一次,周元朗南下的職位,是監察諸軍事。
如果是總管諸軍事,甚至是督察諸軍事的話,那麼周元朗都會成為圖大將軍的上官。
不過這個監察諸軍事,就有些文字曖昧,有些像是朝廷派下來的紀律委員。
嗯…說的再直白一些,就是朝廷派下來的告狀精。
不過因為周元朗的特殊地位,圖遠對這個年輕人還是很尊敬的,這幾天時間,已經請他吃了好幾頓酒席,還給他安排了不少妙齡少女伺候。
周老爺也是來者不拒,統統受了。
這會兒,酒席過半,圖大將軍老鄉周元朗,微微低頭,笑著說道:“先生,您說那個沈七,會同意合談麼?”
周元朗跟圖遠碰了一杯酒,淡淡的說道:“如果他不蠢,就會同意。”
“如今,他在山東,戰線明顯已經推不太動了,但是如果能讓咱們大齊跟他們合談,對於沈七來說,面子裡子就都有了,拿著這份合談文書,回到了南陳朝廷,立時就是風光無兩的洪德朝第一功臣。”
圖遠想了想,回答道:“在圖某看來,其人已經是南陳洪德朝第一功臣了。”
周元朗微微搖頭,開口道:“在軍方的人看來如此,在文官那裡卻未必是這樣,一份合談的文書,可以讓南朝的文官,立時承認他沈七的功勞。”
兩個人正說著話,一個小校急匆匆跑了過來,手捧書信。
“大將軍,欽差老爺,南朝沈毅回信了。”
周元朗眼皮子跳了跳,開口道:“送上來。”
“是。”
很快,他接過了沈毅遞過來的書信。
只掃了一眼,周元朗便臉色一黑,將這張信紙揉成了一團,握在手裡,怒罵了一聲。
“這蠢物!”
圖大將軍有些好奇,問道:“先生,沈七回什麼了?”
“他說,讓咱們北撤。”
“等到了黃河再談。”
“他還說…”
說到這裡,這位國師隱相,也有些惱火了。
“說我字跡醜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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