淮安軍兵分三路,兗州留守的兵力,只是原淮安軍的一成,甚至一成都不到。
這種訊息,是絕瞞不住人的。
在敵人知曉淮安軍主力盡出的情況下,他們會選擇攻淮安軍之所必救的兗州,還是會被淮安軍牽著鼻子走,去應對已經分兵出去的三路淮安軍。
這個決定並不難做。
當然了,除了這兩種決定之外,濟南府的齊人還有第三種選擇,那就是固守濟南府,坐視不理。
這種情況的可能性不能說完全沒有,但是是特別低的。
張府尊聽了沈毅的話之後,依舊有些憂心忡忡,他拉著沈毅的胳膊,在兗州街邊的一處小酒館坐下,師兄弟兩個人倒了酒之後,他想了想,還是開口說道:“子恆,咱們主力剛剛出去,距離兗州還不遠,齊人一時半會也不敢動彈,要不然趁著這個機會,多運送一些糧食進來。”
“以免將來圍城,被困兗州。”
沈毅敬了張簡一杯酒,輕笑道:“師兄不用著急。”
“我兩路大軍,一路進東昌府,另一路進青州府,幾乎就是左右夾住了濟南府。”
“在這種情況下,他們出不來太多兵力。”
沈毅低頭盤算了一下,輕聲道:“齊人現在在山東的兵力,哪怕算上山東的地方軍隊,至多也就是十萬人出頭了。”
“如果他們想短時間內奪回兗州,那麼至少要五萬人左右的兵力,才能打的兗州告急。”
“即便是五萬人南下,我一萬人只守兗州一城,也可以從容支撐到援兵折返,到時候齊人聚集在兗州府的這些人,甚至會被我圍住。”
沈老爺喝了口酒,淡淡的說道:“而如果齊人不到兗州來,就應該會集中力量,打我兩路軍中的其中一路。”
“他們臨走之前,我已經告訴了他們,如果局勢不對,便靈活後撤,即便齊人集中力量,攻我一路,我也可以先撤回來,然後從另一路建功。”
“當然了。”
沈毅微笑道:“如果他們真的蠢到來打兗州,那麼就再好不過了,這場山東大戰,會因此簡單不少。”
這會兒,沈毅的身份已經極高,他出門隨身,都會有十幾二十個隨從,這會兒雖然是在路邊的小酒館裡,但是一來小酒館裡沒有什麼人,二來附近的桌子上坐著的都是沈毅衛營的親兵,因此說起話來,也不需要避諱什麼。
張簡想了想,摸著下巴說道:“若是真如子恆所說,齊人打兗州不是,不打兗州又不是,豈不是說,山東戰場,咱們勝局已定?”
“這麼大一個戰場,牽扯數十萬人的戰事,哪裡這麼容易就定下來勝負了。”
沈毅微微搖頭,輕聲道:“即便齊人全不動彈,任由淮安軍施為,沒有幾個月時間,也休想見功。”
“而且…”
沈老爺給張簡倒了杯酒,微微壓低了聲音:“而且,齊人也不是沒有破局的法子。”
張府尊怔了怔,小聲道:“這能說麼?”
“可以說。”
師兄弟倆碰了碰酒杯,喝完一杯酒之後,沈毅笑著說道:“破局的法子很簡單,就是一改現在的守勢,集中所有的兵力,打全面戰爭。”
“簡單來說,就是主動求戰,我淮安軍戰線鋪到哪裡,他們就在哪裡迎戰。”
“哪怕不迎戰,至不濟也要固守每一座州縣。”
“這樣,才有可能變被動為主動。”
沈老爺低眉道:“那個圖遠,多半不敢這麼打。”
“現在就看,齊人朝廷,什麼時候能下決心。”
“這場全面戰爭。”
沈毅仰頭喝了口酒,開口道:“我稱之為山東決戰。”
“這場仗,很可能將會決定大河之南的局勢。”
古時,江河特指長江黃河兩條河流,只有這兩條河流,被人稱為江河。
其餘,都是“水”,如洛水,淮水。
大河,自然是指黃河。
“大河之南…”
張簡喃喃重複了沈毅的話,感慨道:“子恆現在說話,愈發氣勢磅礴了。”
他也給沈毅倒了杯酒,笑了笑:“果然是久處高位,必生威嚴。”
他雖然在笑,但是語氣多少有些複雜:“現在子恆身上的氣質,我只在大父身上見過。”
沈毅微微搖頭,啞然道:“我比張相差了不知道多少,師兄莫要捧殺了。”
兩個人再一次碰杯,沈毅微笑道:“咱們師兄弟一起通力合作,打好這場仗,異日不管小弟我是什麼處境,師兄你登臺拜相,卻是跑不脫的。”
張簡仰頭一飲而盡,語氣裡也多了幾分自信,微笑道:“子恆你打完這場仗,為兄拜不拜相兩說,但是咱們甘泉書院,立時就要名揚天下了。”
“甘泉書院,早已經名揚天下。”
沈老爺自顧自的喝了杯酒,淡然一笑:“相比較於辦好甘泉書院,小弟更希望把淮安書院辦好。”
提起淮安書院,張簡一怔,隨即想起來,沈毅先前在淮安,辦了個小書院,或者說類似於培訓班的東西。
教員是從江都來的那個書呆子宋舉人,還有幾個洋人,以及幾個火器作坊的頂尖匠人。
張府尊陪了杯酒,有些好奇:“那個淮安書院,當真如此要緊麼?”
沈老爺笑了笑。
“現在我事忙,只能假手於人,等仗打完了,我會親自去盯著淮安書院的。”
張簡還是有些不明所以,不過他很相信沈毅的眼光,聞言想了想之後,輕聲道:“子恆的話,倒是勾起了我的好奇心。”
“將來,我要好好看看,這個淮安書院,能有什麼作為。”
“如果師兄是說考學做官,淮安書院大抵是不會有什麼作為了。”
沈毅神秘一笑。
“好在師兄還很年輕,將來說不定能看到這個淮安書院,出來一些奇怪的人物。”
………………
兗州城,沈毅住處的書房裡。
因為被張簡拉著,喝了一個多時辰的酒,這會兒沈老爺渾身酒氣。
好在,兗州這裡有人照顧他,不是孤身一人。
葉大姑娘端著一碗熬好的醒酒湯,放在沈毅面前,然後輕輕拍了拍沈毅的後背,輕聲道:“張老爺也是,沒事拉著公子喝這麼多酒做什麼?”
沈毅喝了一口醒酒湯之後,吐出一口酒氣。
他本就只有五六分醉意,這會兒立時清醒了不少。
“聊的高興,就多喝了一些。”
他抬頭看了看葉嬋,再一次吐出酒氣。
“好久沒跟嬋兒獨處了。”
前段時間,他一直在伴駕,不曾回兗州來。
這幾日回到兗州之後,又幾乎每天從早到晚在忙調兵進兵的事情,一直到今天,送走了薛威之後,才終於跟葉嬋獨處。
葉姑娘坐在沈毅旁邊,嗔道:“公子還說呢,妾身等在兗州,都見不到公子的人。”
沈老爺摸了摸她的腦袋,笑著說道:“前些日子,陛下說要見你呢。”
葉嬋“啊”了一聲,幾乎驚叫出聲。
“陛下要見妾身?”
“是啊。”
沈毅笑著說道:“陛下說,嬋兒替他賺了不少銀子,讓內廷內帑充實了不少,等你去了建康,要見你一面,給你些賞賜。”
聽到這句話,葉嬋兩隻手都微微顫抖,心情激動異常!
她馬上,就要進沈家門了。
但是畢竟是進沈家做小,她又不認得沈家那個主母,不知道“姐姐”是個什麼脾氣,如果“姐姐”脾氣不好,她下半輩子可能都要受苦。
但是如果得了宮裡的賞物,就相當於在皇帝那裡留了名,雖然不至於地位比肩大婦,但是將來在沈家,日子就一定不會太難過了。
大婦,也應該不會再怎麼難為她。
想到這裡,葉嬋兩隻眼睛都紅了,她一把摟住沈毅的脖子,臉貼在沈老爺的腦袋上,淚眼娑婆:“謝謝公子,謝謝公子…”
“謝我做什麼?”
沈老爺又喝了口醒酒湯,輕聲道:“是你自己做了事情,該得的。”
他捉住葉嬋的手,趁著酒勁,醉眼朦朧的笑了笑。
“今晚,我也好好賞賞嬋兒。”
葉大姑娘羞紅了臉,深深低頭。
“妾身…”
“謝公子賞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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