見凌肅在垂淚不止,一旁的蘇定與薛威,都有些觸動,上前寬慰這個老朋友。
四個人待在一起,說了一會話之後,沈毅回頭看了看凌肅身後已經不足一萬的淮安軍將士,正準備說話,便有軍中的傳信兵,匆匆上前,對著凌肅躬身低頭。
“將軍,齊人追上來了。”
凌肅這會兒情緒剛剛緩和過來,聞言臉色一沉,罵道:“眼瞎了!沈公在這裡,瞧不見麼?”
沈毅搖了搖頭,開口說道:“不礙事。”
從前的抗倭軍,到後來的淮安軍,幾乎人人認得沈毅,絕大多數的軍官,都是沈毅一手提拔上來的。
但是現在,隨著淮安軍的盤子越來越大,又吸納了一大批淮河水師與禁軍的將領,現在一些普通的將士,以及一些基層的軍官,已經不認得沈毅了。
這是很正常的。
一個軍隊發展規模壯大,到最後,基層的將士能夠認識自己的伍長,小旗,總旗就不錯了。
連百戶也未必見得到。
這傳信兵被凌肅罵了一句,連忙低頭,對著沈毅行禮:“沈公。”
沈毅擺了擺手,笑著說道:“說了不礙事,你去忙罷。”
等這個傳信兵離開之後,沈毅才看向凌肅,開口笑道:“淮安軍的人越來越多,不認識我很正常,凌將軍沒有必要發脾氣,再說了,他們不認得我,不是他們的問題。”
“應該是我這個主帥的問題。”
沈老爺輕聲道:“說明我下去跑的少了。”
見凌肅還要說話,沈毅咳嗽了一聲,繼續說道:“好了,屁股後面有齊人跟著,敘舊的話,咱們進兗州城之後再說。”
蘇定站在沈毅身後,目光流轉:“沈公,兗州之敵已經北逃,眼下咱們已經空出手來了,這些追擊的齊人好生猖狂,要不要末將回去,調兵出城,殺他個回馬槍!”
沈老爺想了想,看向薛威與凌肅二人,問道:“二位將軍怎麼看?”
凌肅沒有給出自己的意見,只是默默的說道:“沈公,這些齊人相當精銳,務必當心。”
薛威則是笑著說道:“沈公,末將回去,調先鋒軍出城,一來是跟這些齊人碰一碰,試試他們的成色,二來掩護凌將軍所部進城。”
沈毅想了想,點頭答應。
“反正遲早要打的,先去試試水,也沒有什麼問題。”
他叮囑薛威道:“齊人的大股援兵很快就到,我許你出城,但是不得戀戰,情況一旦不對,立時撤回兗州,再做計較。”
薛威爽朗一笑,抱拳答應,然後他轉身跳上了自己的坐騎,騎馬奔回兗州調兵去了。
而沈毅,則是帶著凌肅與蘇定兩個人,領著這些殘兵,返回兗州。
進了兗州城之後,沈老爺先是安排去凌肅所部休息,讓軍中的大夫,給他麾下的傷兵治傷,同時統計傷亡,開始做撫卹工作。
值得一提的是,好幾年時間下來,現在的淮安軍裡,已經有了比較健全的撫卹制度,只要有人陣亡,錢一定會發到家屬手裡。
從前,這個錢是淮安軍自己派人去發,沈毅也是一直堅持自己發撫卹。
但是隊伍大了,就不能這麼發了。
一來是這麼一大筆開銷,輕易不太好拿的出來。
更重要的是,這種撫卹,是屬於恩德,既然是恩德,就不能出自於將帥之手。
必須要“恩出於上”。
說的直白一些,就是這個錢要朝廷去發,更精確一些的說,是朝廷透過將士戶籍所在地的地方官府去發。
這個政策是可以理解的,畢竟像沈毅現在這種情況,經濟,人事,還有練兵,統兵甚至調兵的權力,都在他一個人身上!要是各種福利還是他自己來搞,哪天心情不好,不想給李家打工了,也就是一句話的事情。
但是即便如此,沈毅還是跟皇帝要了一些特權,他軍中有戶部的官員跟著,專門負責發放撫卹,發放的過程,還有趙薊州派人參與。
跳過了地方衙門。
這種行為,至今仍然為地方衙門詬病,甚至一直被地方衙門彈劾,說沈毅獨斷專行。
畢竟,這是斷了他們其中一條財路。
沈毅也懶得理會他們。
淮安軍之所以戰鬥力,勝過大陳其他軍隊,就是因為沈老爺後勤保障工作做的很好,保證這些兄弟們,哪怕是死在戰場上,家裡人也一定能有一筆錢。
殘在了戰場上,也有工作安排。
這樣的條件之下,淮安軍才能有現在,幾乎是悍不畏死的戰鬥力。
之後的幾天時間裡,沈毅親自參與了統計傷亡撫卹的工作,到了第三天早上,基本上所有的撫卹都已經統統統計完畢,送到了沈老爺的桌案上。
沈毅親自稽核了一遍,然後抄送戶部要錢。
除了撫卹工作之外,兗州的南城門附近,不管是城門還是城牆,都受損嚴重,這幾天時間裡,由蘇定親自帶人,著手修復這座兗州府城。
到了沈毅佔據兗州的第四天,內衛來報。
齊人大股援兵,抵達了位於兗州正北的寧陽。
對於這個訊息,沈老爺只是瞥了一眼,便不以為意的放在了一邊。
他伸了個懶腰之後,披上外衣,離開了自己辦公的兗州府衙,然後騎著馬,一路奔到了南城門。
在有些破敗不堪的南城門處等候了小半個時辰左右,官道上終於有幾匹馬,遠遠的靠近了兗州。
沈老爺迎了上去,對著馬上的年輕人拱手行禮,笑著說道:“等候師兄許久,師兄可算是來了。”
馬上的張簡跳下坐騎,拱手還禮,然後抬頭看了看兗州,笑著說道:“子恆哪裡是等我,分明是等一個給你收拾爛攤子的苦工。”
沈老爺拉著他的衣袖,微笑道:“師兄莫要胡說,我哪裡是在等什麼苦工?分明是在等兗州知府,駕臨兗州城。”
兗州現在,雖然被沈毅佔據,但是城中的經濟民生,以及行政等等,都處於停擺狀態。
需要張簡這麼一位府尊,來恢復兗州的經濟民生。
張簡被他捧了一句,搖頭苦笑:“那個徐州府,為兄還沒有打理好,如今又來一個兗州。”
沈毅微笑道:“師兄把山東諸府都打理一遍,不是山東布政使,也是山東布政使了。”
“張相在故鄉得知,怕是要笑得合不攏嘴了。”
張簡瞥了一眼甚至,無奈道:“老人家要是知道你沈子恆這樣給我攤派差事,非跟你翻臉不可。”
沈老爺笑著說道:“我覺得不然。”
“老相國說不定還要請我吃酒哩。”
師兄弟倆一邊說話,一邊朝著兗州府衙走去,一路上,張簡看了看兗州城裡的情況,等到走進府衙,兩個人坐下來之後,他才問道:“如今山東局勢如何?”
“兗州的事情,師兄也看到了。”
沈老爺給他倒了杯茶水,笑著說道:“兗州城已經被我們拿下,整個兗州府,也只有北邊的寧陽汶上,還有東平州一些州縣,在齊人手裡。”
沈毅頓了頓,開口道:“剛接到訊息,齊人援兵已經兵臨寧陽,援兵數目,應該超過十萬。”
張簡點了點頭,問道:“子恆還準備守徐州那樣,守兗州?”
“當然不是。”
沈毅喝了口茶水,笑著說道:“淮安軍剛打完大仗,現在還在休整。”
“等休整完了。”
“是一定要出去,跟這些齊人過過手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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