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場戰前會議開完之後,凌肅與薛威各自回了自己的軍帳之中,而沈毅,則是留在蓮青山大營。
三日之後,藤縣的左路軍大軍,趕到了蓮青山,與沈毅匯合,一共四萬多人的大軍直撲鄒縣。
蓮青山到鄒縣,距離就已經很近了,只有幾十里路,不到一百里,大軍行軍之下,兩天時間,便遠遠的看到了鄒縣。
不過這會兒已經是傍晚,左路軍按照沈毅的吩咐,在鄒縣城外安營紮寨。
太陽落山的時候,大營終於完畢。
這天晚上,月色正濃,沈老爺披上了一身披風,走出了帳外,藉著月色,遠遠的看著不遠處的鄒縣。
一身鐵甲的蘇定,跟在沈毅身後,沈毅停步之後,他便也停下了腳步。
沈老爺盯著鄒縣看了一會兒之後,微微搖頭道:“可惜的是,徐州的事情之後,齊人對咱們大陳探子,多了不少戒心,現在非但無法重現徐州故事,連帶著邸報司在山東的情報能力,都幾乎消失殆盡。”
他看著鄒縣,低聲道:“如今,我連這縣城裡具體有多少人,都已經無法得知了。”
沈毅在北齊用的心思,遠不止一個林生。
在林生北上之前兩年,邸報司就已經在北齊開始佈線,雖然都是一些不怎麼起眼的細線,也沒有深入到燕都,但是在當時的南直隸以及山東境內,沈毅的邸報司,用訊息靈通來形容,是完全不過分的。
而徐州的事情之後,林生以及邸報司,雖然發生了極其關鍵的作用,甚至是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,但是沈毅以及邸報司,也不得不為此付出代價。
因為林生這個人,跟邸報司的太多絲線都有接觸,尤其是他大規模買糧的時候,幾乎是動用了邸報司的所有能量。
在這種情況下,順著林生這條藤蔓,是非常好摸到其他邸報司人員的。
因此,在攻徐州之後,沈毅就讓那些一定會暴露的邸報司人選南撤,讓那些還可以藏得住的人全力收縮觸角,停止一切行動。
在這種情況下,邸報司花費數年建立的情報網,幾乎在一夜之間就不復存在了。
即便如此,邸報司還是受到了北齊清淨司的報復,有一小部分人被齊人發現,捉了去。
種種原因導致,沈毅在山東境內的情報網,深受打擊,基本上處於癱瘓的狀態。
所以,他現在打仗,一方面主要是靠內衛的情報,另一方面是靠透過各種情報,來對戰場進行局勢估算。
蘇定微微低頭道:“沈公麾下的邸報司,在徐州之戰中大放異彩,兵部的文書裡,將徐州的功勞都大部分放在了淮安軍身上,但是在末將看來,邸報司至少有七八成功勞。”
沈毅回頭看了看蘇定,微微搖頭:“邸報司歸根結底,只是輔助。”
“而且,邸報司也不適合要太多功勞。”
說到這裡,沈毅就沒有繼續說下去,因為再說下去,就十分複雜了。
他看向鄒縣,問道:“想好明天怎麼打了麼?”
蘇定也看向鄒縣,開口道:“沈公,這個縣城城牆雖然不矮,但是也不算太高,城門未必就牢固,末將明日,準備從四門同時進攻,用火藥炸開城門。”
沈毅立時皺眉,搖頭道:“炸不開的。”
他看著鄒縣,沉聲道:“如果這座縣城城門下面是土地,能讓咱們挖開一個坑洞填裝火藥,那的確有炸開城門的可能性,但是幾乎所有的城門…”
“城門之下都是青石,不要說在戰場上挖開,就是給你時間,也很難挖開。”
這個時代的火藥,威力是嚴重不足的,與另一個世界的那種高爆火藥,甚至是液體炸彈,基本上就是兩個東西。
如果是在密閉空間內使用,還有可能炸開城門,但是在開放環境下,基本上沒有這個可能。
畢竟是城門,不是木門。
蘇定雖然也是千戶出身,久經軍陣,但是他在進入淮安軍之前,接觸火藥並不是特別多,早些年明州衛跟倭寇廝並的時候,絕大多數時間,也都是用冷兵器為主。
聽沈毅這麼說,蘇定撓了撓頭,然後開口道:“如果這個法子沒有用處,那麼末將就只能調集火炮,轟擊其中一個城門了,如果能轟開,那自然是好,轟不開…”
他微微低頭,沉聲道:“便只能硬來了。”
沈毅揹著手,看向鄒縣。
“明天…先打一天,看看這城裡齊軍的成色如何。”
蘇定立刻低頭道:“沈公您放心,這麼大一座城,城裡頂天也就是大幾千近萬人,再加上城牆並不高大,左路軍的匠人們已經在連夜趕製梯子,哪怕是硬啃,十天之內也完全可以啃的下來。”
這個時代的攻城器械,一般都是現場取材製作的。
不管是雲梯,還是撞城錘,投石車,都是如此,要臨時砍伐附近的木材製作。
畢竟軍隊首要的就是機動性,如果隨身帶著這些軍械,多半會直接變成烏龜。
畢竟沈毅的中軍衛營,只帶了一些火炮火藥,速度就被拉慢了不少,至今還沒有跟上左路軍。
沈老爺沒有再說話,而是默默抬頭,看著月亮:“明天打完再說罷。”
蘇定微微低頭,沒有說話。
………………
次日一早,淮安軍左路軍,就開始在鄒縣城外,點兵佈陣。
到了巳時左右,大軍帶著臨時做好的投石車以及攻城錘等軍械,朝著鄒縣湧去。
到了陣前之後,蘇定便命令二十多門火炮,一起轟擊鄒縣的城門。
隨著一聲聲爆炸的巨響,三輪火炮結束之後,鄒縣城門上,多出了一個個實心彈砸出來的彈坑,但是城門整體依舊堅挺,沒有任何損毀的跡象。
蘇定回頭看了看身後正在拿著望遠鏡觀戰的沈毅,低聲道:“沈公,距離太遠了!”
如果這些火炮,距離再近一些,便有很大的機會,轟開這道城門。
但是因為這個時代有弓弩,也從來不缺神射,因此火炮最近只能在一箭之地以外作戰。
在敵方站在高處,一齊拋射的情況下,有效殺傷可以到兩百步開外。
如果城樓上有重弩,甚至是床弩的情況下,這個殺傷距離最遠可以達到四五百步。
因此,火炮的距離,只能在四百步以外射擊,這就嚴重降低了它的實際作戰能力。
畢竟,蘇定現在用的,還是早年沈毅在東南弄出來的第一代改良火炮,雖然重量變輕了,但是實際的威力,比起城牆上那些動輒幾千斤的龐然大物,還是略有不如的。
沈毅臉上沒有什麼表情,只是淡淡的說道:“這裡蘇將軍是主將,該怎麼打。你自己做主,不必問我。”
鄒縣戰場,只是整個北伐過程中的一個小戰場,本來,沈毅都不應該親自到場,甚至不足以引起沈毅這個統帥的注意。
將來,這種級別的戰役,應該是由指揮僉事甚至是千戶級別的將領負責,才比較合理。
蘇定看了看沈毅的表情,心中有了決斷,他大手一揮,下達了自己的命令。
“左路軍先鋒營,列陣!”
在蘇定的一聲令下,有五個千戶營幾乎同時出列。
他們是左路軍中的先鋒營,一共五千人。
蘇定大手一揮,喝道:“攻城!”
五千人沒有太多猶豫,伴隨著軍令下達,都呼喝著朝著鄒縣衝殺過去。
蘇定與沈毅,都不約而同的舉起千里鏡,觀望鄒縣戰場的局勢。
就在二人認真觀望局勢的時候,一個熟悉的聲音,在沈毅耳邊響起。
“沈公,蘇將軍!”
“末將請戰!”
沈毅放下望遠鏡,看了看來人。
原右路軍副將劉明遠,半跪在兩個人面前,深深低著頭。
沈老爺沒有說話,只是似笑非笑的看了看蘇定。
蘇定深呼吸了一口氣,大步上前,低喝道:“劉將軍,攻鄒縣,我左路軍各營都有機會上陣,你著急什麼?”
劉明遠抬頭,飛快的看了一眼沈毅的表情,然後又低下頭,咬牙道:“末將想要親自領兵攻城,戴罪立功!”
聽到他這句話,沈毅微不可查的皺了皺眉頭,然後揹著手,朝著遠出走去,沒有再理會他們兩個人。
蘇定見沈毅走遠,走到劉明遠面前,一把扯住他的胳膊,壓低了聲音,憤怒的低喝道:“劉將軍,軍中哪個說你有罪了?”
蘇定心裡也有些無奈。
劉明遠這個人,本性不壞,就是從前衛所的習氣太重,而且…
情商太低了。
“你再鬧下去。”
蘇定看了看沈毅的背影,低聲警告。
“便真有過錯了。”
他深呼吸了一口氣,聲音沙啞。
“你放心,我左路軍裡,有你立功的時候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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