監國府的住宿條件算不得太好，就是小院中一間不常用的客房，床榻被褥都帶著一股子灰塵的味道。
但是總比監牢中強。
楚梁回來時已經是深夜了，頗有一些疲憊。
此前一直是自己講究什麼人盡其才、物盡其用，銀劍峰上不養閒人……他沒想到監國府更是如此。
監國令拉著楚梁審看各州上報的詭案，然後讓楚梁逐一分析，猜測其中可能存在的關節要害，最後再決定如何處理。
起初可能還有一些培養的心思，引導著楚梁的思路去走。可是過了半天以後，見楚樑上道極快越來越熟練，老頭兒就開始怠工了。
全都讓楚梁先看先分析，然後給出一個方案，他再來審批。
如此一來監國令的任務量驟減，楚梁的壓力則驟增。這畢竟都是九州大事，極可能事關他人生死，他不可能不慎重。
但是他越慎重，監國令就越滿意。
楚梁就這麼當了一整天的免費勞力，被老頭兒狠狠地薅了一波羊毛。
但也並非全無收穫，至少讓楚梁意識到了，四海九州的邪祟詭案從來不少。哪怕是看似天下太平的如今，日常發生的詭案也是多如牛毛。
只是有體量龐大的監國府與監城司抵擋了第一波，九天十地再構成第二道防線，才會有如今太平的光景。
妖魔邪祟亡我之心從來不死。
據監國令所說，之前也沒有這麼多的。是自從妖神歸來的訊息發出之後，九州大地的妖魔以及惡人都活躍了起來，禹朝立刻來到了一個此前數百年未有之亂象，監國府這才應接不暇。
楚梁也意識到，妖族的神使傳播這一訊息並非全無意義。
至少妖神此刻還未迴歸，禹朝內部就已經先亂了起來。
念頭剛剛想到這裡，就感覺白塔之內一陣異動。
他將神識沉入其中檢視。
就見金蝶寶寶先前封好的那層金繭，出現了一絲絲的裂痕，有幾隙金光從中滲透而出，繭身震動不止，似乎正在努力想要破殼。
這次破繭而出好像和先前不一樣，更困難一些？
楚梁這樣想著，就聽見一陣喀嗤喀嗤的聲響，然後金繭外面就露出一個小洞。
果然。
還是用牙比較好使。
隨即，就有一顆小小的頭顱從金繭的破洞探了出來，兩顆晶亮的黑色眼眸，和楚梁對視一番。
楚梁眨了眨眼。
她也眨了眨眼。
“嗯？”楚梁的眉峰微聚。
在姜月白先前找到的古籍記載上，噬天蟲的進化是分為幾個形態，蛆、蠶、蝶、蛇、蛟……最終到達第九境進化為一頭無比強大的九頭妖蟲，便是當年妖神的形態。
可是眼下探出的這顆小腦袋瓜，分明是一個胖嘟嘟的人類小女孩兒的臉。看上去是一兩歲左右的小女娃，肌膚光潔白嫩，無論質感還是大小都很像剛剝出來的煮雞蛋。
小傢伙和楚梁對視一番之後，突然露出了笑容，眼睛眯眯地叫道：“啊巴……啊巴……”
她還不會說話，眼睛裡也滿是新生兒一般的純真。
可是……
這是怎麼一回事啊？
在楚梁一頭霧水的時候，小女娃又努力地扭了扭胖乎乎的脖頸，伸出兩隻蓮藕一般的胖乎乎小胳膊，用力掙脫，想要將身上的金繭推開。
楚梁這才明白先前破繭為什麼困難。
以前的形態裡，她破繭都是直接咬穿。而這一次她變成了小小人類的形態，但是不太會用手，雙手笨拙無比。
“嗯……”推了一會兒，小傢伙似乎有點生氣，胖胖的小臉皺成一團，然後發出奶聲奶氣的一聲：“啊——”
咔嚓咔嚓的聲音再度響起。
不一會兒，小傢伙就把半邊金繭吃光了，之後才心滿意足地從裡面爬了出來，楚梁也得以看清她的全貌。
原本那一對大大的金色蝴蝶翅膀沒有消失，只是變得顏色更白、更加透明瞭一些。而身軀主體變成了巴掌大小的一個小小女娃，身上白嫩嫩、小臉肉嘟嘟，還披著金絲圍攏成的類似紗裙的衣物。
如果單看身軀，分明就是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。
“啊巴啊巴……”她笨拙地掙脫出來後，就張開一雙笨拙的手臂，邁開腿朝楚梁跑過來，似乎想要抱他。
但是因為雙腳也還不會走路，立馬又摔倒在地上。
“哎呦……”小女娃自己摔倒了，也不哭不鬧，乾脆就四肢並用朝楚梁爬過來。
楚梁便輕輕將她放到自己掌心，小女娃立刻露出開心的笑容，咯咯直笑。
看著她這副模樣，楚梁不由得想起之前聽說的，好像動物破殼之後的第一眼，就會把看到的東西當成自己的母親。
這小東西每次破殼第一眼看到的都是自己，該不會是一直把自己當成男媽媽了吧？
看著她在自己掌心手舞足蹈、分外可愛的樣子，楚梁卻有些疑惑，這和古籍記載的不一樣啊？
難道這噬天蟲進化是有某種模仿的能力，和誰在一起生活就會進化成什麼物種？
如果它可以進化成人類的樣子，那是不是也可以接受人類的教育，成為真正的人族呢？
一時間亂七八糟的念頭自腦海中閃過，但光憑眼下的情況也很難得出確切的結論。眼下的楚梁，還是決定先給小傢伙取個名字。
“既然你這麼能吃……”他想了想，道：“就叫你吞吞吧。”
……
蝶仙谷中。
此刻月色降臨，谷中一片靜謐。
幾乎所有能在萬毒山中生存的妖獸精怪，都或多或少帶著一些毒性，越向深處毒得越厲害。完全無毒的生物，可能在這裡一天都活不下去。
但偏偏有一種例外。
那就是蝶仙谷中的蝴蝶們。
它們無毒無害，卻能夠在萬毒山長久生存。
蝶仙谷中的蝴蝶無毒，之所以能群居在此，是因為此間生長著各式各樣的花草樹木，這些植物全都是有著劇毒的。而蝴蝶們負責幫它們傳蜜繁衍，練出了不弱的抗毒性，也在此長久生存了下來。
所以和那些殘忍嗜殺的毒物不同，蝶仙谷算是一個頗為祥和的地方。
姜月白到來的時候，立刻引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。
有些蝴蝶驚覺有外人闖入，開始騰空飛起；部分有靈的花草也警覺起來，開始無風而搖曳。
姜月白很快就釋放出自己的氣息。
她身為仙靈體，擁有無上的親和力。貪婪的妖獸會將她的氣血視作靈藥，善良的靈獸就會對她產生好感。
仙靈體就是這樣神奇的存在。
隨著她的氣息釋放出來，周遭的天地靈氣開始變得無比活躍，草木靈植得到了滋養、舒展開來，同時也有有大蓬的白色蝴蝶招搖而起，開始環繞在她身邊。
衣如皓月，蝶似飛雪，此間仿若人間仙境，而她自然是唯一的仙子。
隨著她緩緩走到蝶仙谷的中央，一株巨大的青藤老樹前，落下一位同樣身著白色紗裙的美麗女子，她的背後有幾隻大大的白色翅膀，昭示著她的身份。
“你是這裡的首領嗎？”姜月白問道。
“我是蝶仙谷最大的蝶妖。”那女子望著姜月白，目光溫和：“美麗的修行者，有什麼能幫助伱的嗎？”
“我想要找一隻蝴蝶。”姜月白道：“它已經有了一些靈性，能夠口吐人言，在你們這裡應該也不是很多。”
說著，她取出一幅畫。
那是根據楚梁的回憶繪製的，與他先前所見那隻完全相同的畫。
但那隻蝶妖只看了一眼姜月白手裡的畫，立刻就搖頭道：“美麗的修行者，這不是我們這裡的蝴蝶。”
“嗯？”姜月白輕輕蹙眉。
“我們蝶仙谷的蝴蝶都是白色的，一旦沾染了化解不了的毒性，就會出現黑斑，我們會憑此來救治同族。”那蝶妖答道：“而你所找的這隻蝴蝶……”
她再度端詳兩眼，而後道：“應該來自東海。”
早上好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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