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清晰?清晰?哈哈哈哈……”
成吉思汗哈哈大笑。
豁爾赤是個很有用,也很聰明的薩滿。當年成吉思汗與札木合決裂之後,部下頗有惶恐不安。豁爾赤當著所有人的面,公開對成吉思汗說,他昨日做夢,夢見一頭白色的牛用它的角撞翻了札木合的營帳和車子,又有一頭強壯的犍牛拽著大帳房的下樁趕來,吼著說,天命鐵木真為國家的主人,我把國家載來了!
這個夢實在是太清晰了,所以很快就被許多蒙古人傳頌。由此,成吉思汗的叔父答裡臺,堂兄弟阿勒壇,撒察別乞,忽察兒被群情挾裹,才終於將英勇的忽圖剌汗之後,空懸許久的汗位贈給鐵木真。
當時成吉思汗大喜,允諾日後賜予豁爾赤萬戶的地位,並允許他隨意挑選最美的女子三十人。
但不久之後,另一位著名的大薩滿闊闊出得到成吉思汗的格外信重,待到分封群下,成吉思汗對豁爾赤的待遇就有些遲疑。而豁爾赤也真是妙人,在大庭廣眾之中,只口口聲聲盯著那三十名美女的承諾,卻全然不提萬戶的地位。
最終成吉思汗依然以豁爾赤領有巴阿鄰部的三千人,並益之以阿答兒斤、赤那思、脫額列思、帖良古惕四部百姓,以為萬戶。
而這位萬戶就任之後,極少越過下屬的千戶那顏管理軍政,反而繼續緊隨成吉思汗,做一個隨軍的薩滿。哪怕闊闊出後來被成吉思汗殺死,豁爾赤依然安安分分做他的隨軍薩滿,而說出的話,也總是讓成吉思汗很舒坦。
不過,這會兒成吉思汗忍不住開個玩笑,於是追問道:“敵人是誰?長生天有沒有告訴我,這次能夠解決哪一個敵人?”
豁爾赤深深俯首,什麼也不說。他狡獪的眼神在成吉思汗眼皮底下亂轉,終於看到了一個鈴鼓被丟在附近。他連忙撲過去抓住鈴鼓,開始吟唱,跳舞,擺出什麼都沒聽見的樣子。
長生天的意志何其縹緲高遠,就算是最好的薩滿,也沒辦法清晰理解的。偶爾有那麼幾次,長生天的意志清晰到豁爾赤可以做出斷言,其實那都是成吉思汗的意思。
可這一次,正因豁爾赤聽懂了成吉思汗的意思,所以明白成吉思汗所說的敵人不止在南方的金國,也在北面的草原。於是,他便無論如何不願開口了。
而這沉默,反而就愈加鮮明地表現出了他的聰明。
這種尷尬情形,還有豁爾赤尷尬的舞姿,逗得成吉思汗發笑,把那些鬱悶的情緒全都拋開了。
畢竟豁爾赤也只是個薩滿罷了,成吉思汗的宏大意圖,他根本不敢想,也沒法理解。
想要成就眾人不敢想象的事業,難免要面對眾多的敵人。他們有的出於惡意,也有的只是懈怠、懶惰或者愚昧,以至於跟不上成吉思汗的腳步。
草原上的貴族們會如此,是很正常的。
正因為他們大都是這樣的人,所以千百年來星空旋轉,諸部相攻,廝殺擄掠不休,使人無暇入睡,而數百萬計的草原之子互相殺伐,為了些許雞毛蒜皮的利益或仇恨,一代又一代虛耗著自己寶貴的力量。
要改變他們,靠大汗的權威是不行的,大汗的權威源自於所有人的認可。認可的人愈多,他們就會彼此促動,愈發遵從權威。但權威如果被濫用,但凡有人公然拒絕或者反對,所有人都會疑慮,權威也就開始動搖。
成吉思汗很珍視自己的權威,所以絕不會濫用。
他的應對辦法,是不斷髮動戰爭。
透過戰爭,在萬里草原以外為蒙古人找到更多的利益,或者更多的仇敵。由此,將蒙古人的眼光儘量引出去,將他們的鬥志儘量煽動起來,進而在戰爭中,迫使他們漸漸習慣成吉思汗的指揮,而摒棄曾經堅持的愚昧念頭。
利益所在,倒是很容易找。
此前蒙古軍攻打夏國興中府的時候,從唐兀惕人手裡勒索到的金銀珍寶和牛馬牲畜,就足夠讓每一名參戰的將士富裕了。到狗兒年攻入金國內地,所獲更多達十倍。
成吉思汗自幼就聽人傳說,大金國的中都城是天上人居住的地方,那座城池裡,有永遠數不盡的黃金和珍寶。所以他絕對相信,自己攻下金國的國都以後,獲得的東西能讓所有人紅了眼睛,讓沒有參戰的人一個個捶胸頓足,後悔一百年。
至於仇敵在哪裡,倒是稍稍有點難處。
這幾年裡,蒙古軍的馬蹄之下盡是血流成河,哪怕曾在幾處城池死傷,最終也總能屠城報復。仇敵一直都有,但很難活得長,所以就很難被豎為長久的目標。
一定要找的話……
成吉思汗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兒子拖雷,想到早前拖雷折返草原後,說起一個金國將軍時的仇恨眼神。據說那個將軍很是勇猛,曾經抓住拖雷,使他蒙受了莫大的羞辱。
那個將軍叫什麼名字,成吉思汗記不得了,只記得其統領的兵馬喚作定海軍,而他姓郭,和郭寶玉一般。
郭寶玉也是善戰之將,騎射本領不下於蒙古健兒的。說不定漢兒裡頭,凡是姓郭的,都很能廝殺。
可單一個勇猛的將軍,又算什麼仇敵呢?勇猛的將軍,成吉思汗見得太多了,最勇猛的無過於哲別。可哲別現在不也成了大汗的下屬,為了大汗而東征西討了嗎?
這章沒有結束,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!成吉思汗把這些想法甩開,開始和木華黎細細商議軍隊行動的各項安排。蒙古軍的本部純以騎兵為主,只消散開放牧,就可滿足後勤需求。但此番跟隨成吉思汗南下的,還有數量巨大的汪古人、契丹人和漢人,他們可做不到一人兩三匹坐騎,聚散如風。
另外,木華黎在大定府建造的攻城器械運輸起來,也很費勁。
兩人讓失吉忽禿忽一同參與盤算,確定非得抽空整個北京路的十萬丁壯為民夫,才能滿足圍攻金國中都的消耗,還得把北京路各城池儲藏的糧秣也盡數拿出來支應才行。
說到這裡,木華黎隨口提了句,大定府周邊尚有女真人的密探活動,為了防止己方行動的訊息被金國的皇帝得知,還得廣遣輕騎,四出遊哨。最好把野地裡活動的人,全都殺了,這樣才能確保不走漏風聲,保證我軍行動的突然性。
對此,成吉思汗並沒什麼意見。
就他的本意,是希望以汪古人、契丹人和漢人們在中都城下殺個屍山血海,蒙古軍本部好整以暇地野戰打援。
蒙古騎隊本身縱橫往來,在野外就足夠突然的了。至於圍攻中都的軍隊,更不需考慮突然性,皆因他們的聲勢鬧得愈大愈早,愈會引得各地金軍前來送死。
而對城池的圍攻時間,也是越長越好。因為時間越長,這場戰鬥越能夠在草原上引起注意。這樣的話,當成吉思汗取勝之後盡情享用城池裡的財富,某些人也就越會後悔得撕心裂肺。
不過,殺一批野外活動的百姓,也算不得什麼事,他懶得在這種事情上指摘自家的得力部屬。
倒是木華黎說起的密探,引起了他的興趣,隨口問了兩句。
木華黎的性子很認真,立刻叫人去那兩座被屠滅的裡坊,攜回裡坊中發現的武器。
“大汗,你看,這些直刀和弓箭,都極其精良,而且是新造的。刀身處這一行銘文,意思是,貞佑二年,定海軍軍械司丙字第二監。這幾個月裡,定海軍在遼東一帶十分活躍,還直接控制了蓋州和復州。聽說,他們在金國南部也剿滅大股叛軍,奪取大片領土。我估計,這夥探子就是定海軍郭寧的下屬。他們對我方的行動,倒是關注異常!”
“嗯?有趣!”
成吉思汗聽到了熟悉的名字,便有了精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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