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百五十三章蕩盡群雄(三十一)
八月桂花香,或淡或濃的花香隨著若隱若無的細風飄蕩在院子裡,王宏達用力嗅了嗅,清香依舊,只是面對著起死復生的柳江清,他並沒有感到如往日般的神清氣爽,王宏達最愛桂花獨特的味道,每年都要泡一些新鮮的桂花酒,刺史府上的丹桂酒,向來是饋贈賓貴的佳品,剛才聽說林玄來了,他已經讓人去取來五罐丹桂酒。
林玄已經確實陳思讓的信使並沒有來到慈州城,他見氣氛有些怪異,只得主動向王宏達介紹來人。
“這是監察御史柳江清。”
王宏達裝作根本不認識柳江清,拱了拱手,道:“原來是貴客,有失遠迎。”
“這位是龍威軍左廂副都指揮使周青將軍。”
“龍威軍,周將軍,實在久仰。”
禁軍的變動是極為敏感之事,龍威軍其實就是變相的黑雕軍,這事大周高官們都知道,王宏達得知龍威軍將領親自來擔任護衛,便知道柳江清之事已經無法迴避,心中暗道:“先下手為強,尋機殺了這些人,老子帶著人馬投北漢了。”
五代時期,邊將叛逃是常有之事,柴榮即位以後,大周實力越來越強,叛逃便成為了單向流動,向來皆是南唐、北漢的州縣將領叛逃到大周來,數年來,基本上沒有大周將領叛逃之事,王宏達和北漢軍交手多年,也有一些威名,北漢也曾多次以高官相誘,皆被他嚴詞拒絕,此時,他只覺在大周走投無路。因此起了反心。
大周強,北漢弱,王宏達被逼得要逃往北漢,實在並非其本意,他在心裡恨恨地罵:“都說女人誤事,看來真是不假,恨不得一刀斬了那姐弟。”
下定了決心,王宏達就集中精力對付院中幾人。王宏達背後的主簿看到柳江清,也預感到大事不對,正想提醒王宏達,王宏達已將目光轉向了他,一字一頓地道:“龍威軍遠道而來,怎麼能在院子外面站著,你帶龍威軍的客人到城東軍營去,好好替我招待。絕對不能怠慢。”
王宏達想要調開黑雕軍,其用意自然不言而喻,只有院外龍威軍一走,院內諸人自然就如泥捏的一般,想怎麼弄就怎麼弄。主簿心領神會,拱手道:“下官知道怎麼做,使君放心好了。”
柳江清見王宏達裝作不認識,也不想立刻將這層窗戶紙捅破。此時聽到了兩人話中有話,瞟了一眼周青,見周青渾如沒事人一樣,便靠了過去,悄悄用胳膊抵了抵周青,周青仍然如石頭一樣沒有反應。
慈州刺史府外,黑雕軍軍士們全都下馬,立在了院外。一個個都將手放在五虎上將弩之上,雖然對面慈州衛隊人數眾多,他們卻根本沒有畏懼之色。
自從將五虎上將弩這種巷戰利器操練熟悉以後,黑雕軍軍士對於巷戰就自信滿滿,二百柄五虎上將弩,不換機盒,也能連續發射近二千枝威力十足的短鐵弩,對於街頭小巷。這種密集發射可以說是致命的。更別提黑雕軍親衛每人還配有三個機盒,在城市的街道上。沒有堅固地野戰工事,很少有隊伍能擋得住這些密集的弩箭。
黑雕軍對面的慈州軍並不知道這些黑雕軍來做什麼,接到命令之後,有些懶散地圍在黑雕軍周圍。
三支人馬,一千多人,把刺史府門前堵得水洩不通,還有一些看熱鬧的老百姓站在不遠處。
正在對峙之時,從院內出來了一位身著長衫的中年人,他滿臉笑容,對著黑雕軍隊伍道:“周將軍正在和王使君敘話,你們不用在府外守著,百步遠就是慈州的東軍營,在那裡備著些酒菜,請各位去享用。”
黑雕軍軍士們都冷冷地看著這位中年人,沒有人回答他,更沒有人理睬他。
慈州軍大鬍子將官見黑雕軍軍士態度倨傲,便上前幾步,來到黑雕軍隊前,怒道:“大人有令,你們趕快過去,別敬酒不吃吃罰酒。”
黑雕軍中一個黑臉漢子手握刀柄,上前一步,從隊伍裡走了出來,道:“敬酒罰酒我們都不吃,沒有周將軍命令,我們絕不會動一步。”
大鬍子軍士是王宏達牙將,他沒有料到這些禁軍如此強橫,便抬起手,指著黑臉漢子鼻子,罵道:“禁軍有什麼了不起,耍橫到慈州,真是瞎了你的狗眼。”
大鬍子軍官話音未落,只聽得“嗆”地一聲,脖子上已經多了了柄寒光閃閃的長刀,長刀極為銳利,刀鋒處隱隱有些發痛,大鬍子軍官身手也頗為了得,只是沒有料到禁軍軍官刀法如此犀利,出刀沒有任何徵兆,待明白過來之時,長刀已經架在了脖子上。
慈州主簿沒有料到這些禁軍們一言不合,就出刀威脅,他向院內張望了一下,院內並沒有傳來任何訊息,便打圓場道:“有話好說,何必輕動刀槍。”
沒有得到軍令,黑臉漢子也不想把事情鬧大,他“哼”了一聲,退後一步,瀟灑地將長刀收回鞘中。
龍威軍氣勢逼人,慈州軍與其相比明顯殺氣不夠,主簿是王宏達心腹,曾經參與過謀殺柳江清,深知此事不能善了,他對黑臉漢子道:“龍威軍軍令如山,實在佩服,我這就去請周將軍。”
他轉身之際,對一員陰沉沉地小個子將領使了一個眼色,便慢慢地向著院內走去,這名小個子將領對於主簿的眼神心領神會,混在軍士之中,然後不知不覺地朝著大門裡走去。
兩人一前一後來到大門西測的小房內,主簿低聲道:“王二郎,龍威軍不懷好意,你去調兩隊弓弩手來,以備不測。”那名小個子將領雖然不明白為什麼主簿如臨大敵,卻也沒有多問,道:“晉州軍還有兩百人,如何處理。”主簿想了一會,比劃了一個手勢,道:“若礙事,一起幹掉。”
小個子將領曾是王宏達的親衛,王宏達對其家族有大恩,因此,他向來眼中只有王宏達和主簿,別說是砍殺龍威軍和晉州軍,就算是讓他去殺當令陛下,也絕對不會皺一下眉頭,他從小屋走出來之後,便貼著牆角,溜了出去。
王宏達、林玄、周青、柳江清已坐在了大廳裡,王宏達心中起了殺意,也就不想跟柳、周兩人客氣,對兩人冷冷地不著一言。只是龍威軍和晉州軍來得突然,進城以後就直接到了刺史府外面,若現在動手,並沒有全勝的把握,因此,他也不急於撕破還臉皮,就有一句無一句和林玄說著,拖延著時間。
王宏達看見主簿進院時不斷搖頭,就知道沒有請動龍威軍,又見主簿和王二郎一前一後從屋裡出來,便放心不少:主簿和王二郎都是工於心計之人,兩人定然會將此事安排好。
柳江清坐在椅中如坐針急,幾次給周青做眼色,周青都是一幅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表情,柳江清科舉成功以後,就任城尉,他對黑雕軍一系的將領並不瞭解,周青之名他更沒有聽說過,此時見到周青神情,忍不住在心中大罵:“侯大勇真是想害死我,給我派了一個三天打不出一個屁的人物。”
“黑雕軍戰鬥力極強,不如就將事情挑明,一舉將王宏達擒下。”柳江清下定了決心,騰地站了起來,正欲開口,一旁地周青眼疾手快,使勁將拉回椅子上。
周青站起身來,“哈、哈”笑了一聲,“久聞王使君是爽快之人,如今有客之遠方來,就讓我們這樣坐著,也太不夠意思了,聽說慈州的羊雜湯遠近聞名,讓我們也飽飽口福,不知如何?”
林玄立刻附和道:“正是,王將軍,坐著說空話沒有意思,我們一邊吃一邊談。”
柳江清上一次被毒過一次,一路上已多次提醒周青,他沒有料到周青這個楞頭青偏偏主動要空喝羊肉湯,恨得牙直癢。這時,周青有意無意地瞪了他一眼,柳江清心中一愣,硬生生地把衝到嘴邊的話吞了回去。
王宏達皮笑肉不笑地道:“管是他是人是鬼,來者是客,王主簿,你去安排吧。”心裡暗道:“這是你們自己找死,須怪不得我,只是上一次沒有毒殺柳江清,這一次須加重藥量。”他隨即又在暗道:“就算你有天大的解毒本領,到時砍掉腦殼,看你還能不能起死回生。”
局面是危如懸卵,林玄站起身來,大聲地道:“肚子不舒服,內急得緊,誰帶我去。”說話間,他用眼神示意王宏達。
兩人到了後院,林玄跺腳道:“陳節度派了兩批信使,讓王將軍暫時離開慈州去巡邊,為何還大模大樣在呆在城裡,就算將軍不想離開城裡,也須做些防範,為何就讓龍威軍直接到了府外,如今騎虎難下,將軍讓林某如此交差。”
王宏達奇道:“陳節度派了兩個信使,我一個也沒有見過。”
“周青是侯相之人,是黑雕軍將領,我們惹不起,這樣辦,派軍士報假信,就說北漢犯邊,你立刻帶兵出城,餘下的事情我來對付。”
“黑雕軍有什麼了不起,一刀捅起也是兩個洞。”說到這,王宏達嘆息一聲:“罷、罷、罷,我這就準備出城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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