雖說王樸在酒桌上拒絕了侯大勇,但是他明白侯大勇說的應是真話,王樸身為比部郎中,對軍中這些手段非常清楚,而檢查軍糧供應正是他這次到大名府的重要工作內容,因此,第二天酒醒之後,王樸便帶著幾個人,來到劉七郎處。
當來人向劉七郎通報了王樸身份,劉七郎一眼認出此人正是在酒樓和侯大勇在一起之人,劉七郎當軍需官多年,手腳做得不少,想到昨天敷衍了侯大勇,今天比部郎中就來勾檢,驚出劉七郎一身冷汗,劉七郎是牙將劉思遇的親信,平日兩人上下其手,貪了不少軍需,只是和劉思遇配合得好,把帳冊作得天衣無縫。
王樸仔細檢查了各種表冊,看了幾個倉庫,並未發現有什麼大問題,心中雖有疑點,可是沒有真憑實據,也就作罷。王樸指出劉七郎的一些小問題後,拒絕了劉七郎留下用餐的建議,帶著人離開。整個檢查,王樸相當細緻,但一直並未提到黑雕軍之事。
王樸越是不提黑雕軍之事,劉七郎越是心驚,他不知侯大勇和王樸關係,只是見他倆在一起喝酒,想來他倆關係不一般。劉七郎馬上找來心腹,補齊了平日所扣黑雕軍軍糧,還送了一些上好的豬肉、羊肉,劉七郎親自送到黑雕軍營。
劉七郎見了侯大勇,行罷禮,臉上的肥肉笑得亂抖,道:“昨日勞煩都指揮使跑一趟,今日到了一批糧餉,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黑雕軍。”
侯大勇見劉七郎親自送到糧食,知道狐假虎威之計成功了,也就見好就收,並不為難劉七郎,叫孟殊備好酒菜宴請劉七郎一行,臨走時,還特意為劉七郎包了一個頗為豐厚的紅包。
黑雕軍來到了大名府後,受到或明或暗的各種排擠,劉七郎之事不過是其中之一。不過,黑雕軍嚴整的軍容,精良的裝備,讓人不敢小覷,符彥卿也對黑雕軍讚賞有加,所以,黑雕軍在困難中慢慢立住了腳。
不知不覺,時間很快到了二月庚戌,大周邊境又起狼煙,河東劉崇與契丹大將軍楊袞,舉兵南指,舉國震驚,澤州、潞州、晉州老百姓攜家帶口,紛紛南逃。
柴榮力排眾議,決定親征,丁卯,以中書令馮道充山陵使,太常卿田敏充禮儀使,兵部尚書張昭充鹵簿使,御史中丞張煦充儀仗使,開封少尹、權判府事王敏充橋道使。另外,柴榮特意詔令黑雕軍先行到潞州,作好防守準備,黑雕軍仍歸天雄軍節度使、衛王符彥卿節制,
符彥卿調撥四百團結兵到黑雕軍,以充實天雄軍前鋒營兵力,至此,黑雕軍人數達到二千人。四百團結兵皆為步軍,侯大勇見其武器簡陋,想盡辦法,給劉七朗送了許多銀兩,終於調集了四百面六邊形盾牌給團結兵。同時,加緊訓練團結兵,以熟悉黑雕軍的各種鼓、號和旗語。
符彥卿從軍多年,深知攏絡人心之法,每次將士出征,都要在府中備好酒宴,多年未變。此次出征,符彥卿按照他的慣例,繳黑雕軍校尉以上軍官到衛王府參加晚宴,大名府各軍將校作陪。
酒宴開始,符彥卿舉酒道:“劉崇小兒,趁大周新喪之機,膽敢犯我邊境,大周兒郎,定要讓劉崇有來無回,死無葬身之地。黑雕軍不日將要出征,這是大名府出征的前鋒部隊,今天,大家痛飲美酒,明日,在戰場是用寶劍痛飲敵人的鮮血,大家舉杯。”
符彥卿帶頭,大名府全體將士起立,仰面一飲而盡。
符彥卿又道:“我大名府兒郎,沒有貪生怕死之輩,誰若畏縮不前,符某三盡寶劍當不容情。”
言罷,眾將士輪番把酒。
酒至中旬,上來一群舞女,唱起了王維的《使至塞上》:“單車欲問邊,屬國過居延。徵蓬出漢塞,歸雁入胡天。大漠孤煙直,長河落日圓。蕭關逢候騎,都護在燕然。”一女子合著樂音,持一把長劍,又唱道:“昔有佳人公孫氏,一舞劍器動四方。觀者如山色沮喪,天地為之久低昂。爠如羿射九日落,矯如群帝驂龍翔。來如雷霆收震怒,罷如江海凝清光。”
那女子用一柄長劍連續做著高難度、快節奏的連續舞動,把詩中雄健、奔放的氣勢表現得淋漓盡致。眾將看得如痴如醉,忘記了喝酒吃菜。女子舞罷,眾人一片沉靜,良久,才爆發出一陣喝彩聲。
女子唱罷,大名府牙軍中一名將領跳將出來,他手持寶劍,隨著音樂也舞一曲,軍人舞劍,和那女子的氣象自是不同,劍如游龍,寒光凜凜,滿屋盡是殺氣。那將軍在大堂內四處遊走,來到侯大勇面前,停了下來,抱劍對侯大勇道:“侯都指揮使勇冠三軍,可否指點小將一二?”
侯大勇沒有想到他要主動挑戰,見此人臉龐消瘦,身體卻結實勻稱,剛才一陣劍舞,身手十分敏捷,料是用劍高手。侯大勇心想:“此人在眾將面前挑戰,若不應戰,墮了黑雕軍軍威,若應戰,實沒有取勝把握。”侯大勇正待起身,石虎提刀跳了出來,道:“何都尉,讓石虎陪你走一招。”
兩人來到大廳中間,互相盯著對方,都沒有出手。對峙片刻,吳都尉上前一步,使出一招“蛟龍出海”,對著石虎當胸平刺過來,迅捷無比。石虎也不格檔,利用長刀刀長背厚的優勢,用一招“力劈華山”,從上至下,後發先至,直奔何都尉而去。
何都尉向右閃開一步,避開刀鋒,長劍同時上撩,取石虎頸部。石虎橫刀側擊,刀劍相撞,發出輕脆的響聲。石虎趁何都尉回招之機,舉起長刀一陣狂劈,饒是何都尉身手了得,連格帶閃,堪堪避過刀鋒,卻已被逼至屋角。
正在雙方火氣上湧的時候,符彥卿站起,拍拍手,道:“兩位將軍武藝高強,都是我大周勇將,每人賞銀一百兩。”
兩人不好再打,各自回席。
第二天,在大名府城門外,舉行了莊嚴的出征儀式。首先是出師祭祀,祭天、祭地、告廟和祭軍神。祭祀禮畢後,符彥卿歷數契丹人在中原累累罪行,特別提到相州十餘萬軍民,契丹攻城後,只餘八百人的慘事,最後,鳴炮三聲,大軍出發。侯大勇聽到炮聲,不禁一動,想起水滸中有火炮的記載,心道:“我怎麼沒有想到造幾門簡易火炮。”
就在黑雕軍大軍出征之時,符英正自心煩。前日,侍衛步軍都指揮使、壽州節度使何徽派人到符家提親,符家有一女嫁與柴榮,符彥卿是正宗的國丈,何家提親實是為了實現兩大旺族的聯姻,進一步提高何家的地位。
何家本是德州大族,早年何徽祖父來到大名府,在大名府任過防禦使,何家這一支就留在了大名府,但其家族大部分在德州。萬壽寺裡的住持,就是何徽堂弟,因早年在大名府浪蕩,與人爭鬥,出了人命,而對方家族也有人在軍中任要職,不得已投到了萬壽寺,作了一名花和尚,最後被黑雕軍所殺。侯大勇當日所到莊園,正是何家的莊園。
兩家門當戶對,符彥卿就答應了這門婚事。符英聽說過何徽之子何松的大名,此子和那住持一樣,也是一個花花公子,屢有劣跡。無奈父親已同意,符英一時心亂如麻,不知如何是好。每日,符英帶著兩個使女,到城中寺廟虔誠求佛,祈禱佛主能發慈悲,推掉讓這一樁婚事。
符家長女是柴榮妻子,但是柴榮並不是符氏的第一任丈夫,柴榮與符氏之間有一段傳奇故事。符氏第一任丈夫是後漢河中節度使李守貞之子李崇訓,李守貞為人自負,並不甘願一輩子做後漢之臣。於是扯旗造反。起兵之初,連敗後漢軍隊。後漢派出郭威為主將,在後漢皇帝劉承祐之乾祐二年七月,郭威攻破李守貞,李守貞縱火*。李崇訓見敗局已定,先是提著劍,滿屋子追殺家人,然後又想殺掉符氏。符氏不願白白地死掉,就躲了起來,李崇訓倉促中找不到符氏,自殺了。
漢軍衝入李家府宅時,符氏衣著整齊地坐在正堂上,冷靜地對殺紅了眼的軍士們說:“我是衛王之女,郭公與我父親八拜之交,你們休得無禮,某要見郭公。”漢軍被符氏的神情態度所震懾,聽說是衛王之女,便把符氏送到郭威處。郭威極為喜愛符氏,將之收為義女。誰知符氏的母親認死理,認為女兒夫家盡滅而自己逃脫,既應守貞更應感謝上天庇佑,要她出家當尼姑。符氏堅決不肯,反駁說:“死生有命,天也。何必妄毀形發為!”符氏在孃家寡居一年之後,後漢王朝發生鉅變,郭威代漢建周成為皇帝,柴榮則被義父封為澶州刺史、鎮寧軍節度使。柴榮的妻兒都盡喪於變亂,郭威打算重新為他娶妻,而柴榮鐘意於符氏,當初她逃脫兵災併成為郭威義女時,柴榮也在現場。柴榮對這義妹情有獨鍾,知道她拒絕為尼之事,更是視之為奇女子。廣順元年(公元951),符氏成為柴榮的第二任妻子。這年符氏二十一歲,柴榮三十歲。
符英深知大姐這一段經歷,嫁給有點瘋癲的李崇訓,實非大姐所願,但這是女子的宿命,不管你是何等冰肌玉骨、冰雪聰明,都沒有權利選擇自己的未來。婚姻,不過是政治的延續而已。符英在佛祖面前,回想自已所見過的年輕男子,趙文、侯大勇均在腦中閃現。符英出了寺廟,上了馬車,心神不定靠在馬車車廂上。
正在符英暗自神傷之時,突然,趕車的家人叫了一聲:“幹什麼?”隨後沒有了聲音,符英正待撩起簾子,一些白粉從簾外灑入,符英吸入一些粉末,頓時頭昏目眩,倒在了車裡。
(第八章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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