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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百一十三章南下之路(二十八)

作者:小橋老樹
第三百一十三章南下之路(二十八)

中書門下坐了滿滿一屋子官員,皆為當朝重臣,侯大勇理所當然地高居其上,侃侃而談:“高平大戰以後,先帝整訓了禁軍,各位還記得此事吧,若沒有經過整訓,禁軍也成不了精銳之師,沒有這一支精銳之師,只怕淮河兩岸還有南唐手中,幽燕十八州還在契丹人手中。再說,這一次整訓禁軍並不改動編制,也不撤換將領,只是讓指揮使及以下的軍官參加訓練,料來各節鎮不會有異議。”

侯大勇權勢熏天,可是他作風倒也開明,特別是在議事之時很能聽取意見,只要是就事論事提看法,哪怕爭得面紅耳赤,也不會被責怪,敢於直言的大臣反而會受到重用。

長於納諫,是明君最優秀的品德,也是一個王朝興盛的標誌,宰相王薄精讀史書,他從侯大勇身上似乎又看到了當年的貞觀之治。

既然有明君,則必然有直臣,當侯大勇談完了整訓禁軍的設想以後,王薄就實話實說:“侯相所言極是,如今大梁禁軍確有整訓的必要,剛才各位閣老各執一詞,都有道理,就請侯相最後定奪,我突然想起了顯德初年的禁軍,當時禁軍分為殿前司和侍衛司兩部,雖然兩部有數個軍營就隔著一條街,又同為禁軍,可是兩軍的口令、旗幟也略有不同,南征之時,就出現過口令不明導致的混亂,李相也因此受到些牽累,臨老因這等小事毀了一世的英名,真讓人嗟嘆不已。”

侯大勇笑著打斷了王薄,道:“王相所言極是,大家可別小看了這細微之不同。打仗是極為兇險之事,同時也有許多偶然性,若是口令、旗號有些差異,差之毫釐,失之千里,到在戰場上就極為致命,所以說口令、旗號是天大的小事。”

在宰相面前隨意插話,這是當年柴榮才有的權利。如今王薄已經習慣了侯大勇在眾人談話之時隨意插話的做法,等到侯大勇說完,王薄接著又道:“剛才侯相提議,每個節鎮都要派出五個指揮使和兩百名精兵到大梁整訓,此時新鹽政剛剛推行,不少節鎮失了一大財源,心中已有怨言,此時又調牙兵入大梁。難免不心生疑慮,如果為北漢、南唐等國所利用,挑起內部不穩,這國事必亂。”王薄又加重語氣道:“兵事,各節鎮向來都敏感得緊。請侯相慎之又慎。”

“節度使們多是大周忠臣,如二李一般的叛賊畢竟是少數,聖旨一出,這些節鎮若敢不遵聖旨。便與叛亂無異,他們必然會考慮清楚。”侯大勇眼中閃出一片歷芒,語氣也顯得頗有些嚴歷,“我們皆為朝廷重臣,若做事畏手畏腳,前怕狼後怕虎,只怕倒真地會被節鎮看輕。各位閣老們記住,天下一統。必須要有強有力的中央政權,大唐後期節鎮之流弊,必須從現在得到根除。”

王薄等人如何不明白其中的道理,柴榮在世之時,不懈地執行著鞏固中央弱化節鎮之策,只是,柴榮是名正言順的皇帝,侯大勇雖然權傾天下。畢竟不是皇帝。節鎮若想反叛,藉口一抓就是一大把。不可不慎重。

侯大勇見眾人不語,放緩語氣道:“指揮使整訓以後是要放回去的,而每州兩百名精兵,集中起來不過數萬人,按照先帝之遺策,奪取了幽燕之後,就要向南方用兵,這些軍士就是為了組建南大營而抽調。”

“魏相,你任過樞密使,熟悉兵事,向各地徵調精兵之事就拜託你來全權操辦,我只有一個要求,這指揮使和兩名軍士都須是各地的虎狼之士。”

魏仁浦恭敬地道:“先帝即位之初,也曾經整訓過禁軍,當時北漢和契丹趁我國新喪,在邊境集結了重兵,先帝於是令山林之群盜皆可從軍,更從各地軍中挑選身高體壯者到禁軍中來,這是有先例的,想來各節鎮也不會有太大異議,此事就交給老臣辦理。”

等到眾人散去,侯大勇背靠在胡椅上休息了一會,對手下道:“請折節度過來吧。”

不一會,在中書門下小吏的帶領之下,一位雄糾糾地軍人走了進來,行罷禮,就抬頭挺胸坐在下首,臉上帶著黑紅之色,很有些陝北漢子的堅毅之色。

侯大勇也不說話,雙眼在折德扆向上看來看去,折德扆原本鎮定自若,但是一代權相侯大勇莫名其妙地打量著他,讓他很有些摸不著頭腦,卻忍著不開口,恭敬地聆聽著侯大勇的講話。

侯大勇看了半天,讚道:“折家將威震西北,折節度勇武之名更是聞名天下,今日終於見到了廬山真面目,當真是聞名不如見面。”

折德扆立刻起身道:“侯相當年駐守靈州,打得党項房當族和契丹人抱頭鼠竄,下官實在佩服。”說完這一句,折德扆又坐了回去,仍然抬頭挺胸,一幅軍人的姿態。

侯大勇對府州折德扆極為看重,在調集吏部檔案的同時,專門命令飛鷹堂蒐集折家資料,他對於折家已算得上了如指掌,折德扆進京第二天,侯大勇就安排他到中書門下談話。

折家是一個極富傳奇的家族,折家原本是党項族,在隋末唐初居住於西北。貞觀以後,在吐蕃強大攻勢下,被迫北遷,中唐以後,一部分黨項族又東遷至府州、夏州一帶,其中有兩支歸附了中原政權,一是夏州拓跋氏,另一個是府州折氏,拓跋氏保持著党項人的血統,而折氏卻鼓勵部眾與中原漢族通婚,到了大周朝,折氏已與中原漢人無異。

折氏領袖折宗本,在唐末戰亂中崛起,被任命為振武軍緣河五鎮都知兵馬使,五代之時,折從阮獨據府州,經營西北,那時中原軟弱,無力鎮守邊境,折從阮憑著勇武過人,以一府之力,讓西北諸胡均不敢進犯,史稱“中國賴之”,大有西北棟樑,一柱擎天之勢。顯德元年五月,柴榮以折家之忠,下旨升府州為節鎮,以永安軍為軍額,以折從阮之子本州防禦使折德扆為節度使。

府州的地理位置十分特殊,位於党項拓跋人李彝殷所佔據地銀、夏四州的正北方,所以府州之民要到大梁來,必須要經過銀、夏四州。

李家和折家向來不和,李彝殷不滿府州成為節鎮,便下令封鎖了府州與銀、夏、宥等州的通道,這樣一來,府州就成為孤懸於大周境外的飛地,柴榮得知此事,特意給李彝殷下旨,李彝殷迫於柴榮的壓力,這才給府州留下了一條通道。

侯大勇進駐靈州以來,在河套大敗了契丹軍,使契丹人地勢力龜縮於西京一帶,府州這才有了透過靈州進入中原的第二條通道,不過,這一條通道要繞行數百里。

侯大勇很看重摺德扆鎮守的府州,有府州在,若李彝殷敢於異動,就會受到南北兩線的壓力,而且府州之兵還可以威脅著北漢地側翼,若失了府州,麟州、延州北面,就是由党項、契丹等胡族一統天下。

由此可見府州的戰略地位。

侯大勇見折德扆總是一本正經,緊繃著臉,就笑道:“折節度,不必如此多禮,當年在下在靈州、折節度在府州,我們都和耶律大光交過手,河套之戰,若不是有你在側翼威脅耶律大光,只怕耶律大光就會集中全部兵力攻擊河套,如此則勝負難料,折節度實在是功不可沒。”

說起戰事,折德扆便不再拘束,他兩眼放光,道:“耶律大光號稱契丹名將,廣順二年秋天,曾率軍五萬犯境,我們在長城線上打得天昏地暗,全靠當時麟州刺史楊信率軍來援,這才擊敗了耶律大光,我萬萬沒有想到,耶律大光在河套會敗得如此之慘,耶律大光是英雄,侯相是大英雄。”侯大勇“哈、哈”笑道:“折家代代有英豪,在下也是好仰慕。”

兩人交談一會,侯大勇站起身來,揮揮手道:“俗語說,酒逢知已千杯少,話不投機半句多,我與折兄有緣,府中已擺了家宴,我們一醉方休。”

家宴之上,郭炯、匡操、何五郎、山宗元、陳猛、白霜勇、房當支金等一干西北將領陪坐,軍漢們聚在一起,侯大勇一聲“喝酒”,皆端起大碗一飲而盡,黑雕軍諸軍以及房當支金在大梁禁軍中沒有多大名氣,但是在西北軍中卻是響噹噹的人物,折德扆久鎮西北,這些將領的大名可謂是如雷貫耳,今日相見,恨不得每人都碰上三大碗。

結果自然可想而知,折德扆酒醉南城侯府。

第二天,當折德扆睜開雙眼時,仍然覺得頭痛欲裂,剛剛洗梳完畢,管家秦家河就走了過來,行罷禮,笑眯眯地道:“侯相準備了早餐,請折節度一同用餐。”折德扆嚇了一跳,心道:“難道侯相一大早就要喝酒。”想到酒字,折德扆禁不住又有一些翻胃,差點吐了出來。

所幸早餐並沒有放酒,皆為西北常用的早餐,折德扆美美地喝了一大杯有些酸味的馬奶,翻騰的胃才稍稍平靜下來。

神采弈弈的侯大勇突然問了一句,道:“折賽花是一位幗英雄。”折德扆雖知侯大勇會問此事,但是侯大勇問得毫無徵兆,他差點將剛進嘴地馬奶噴了出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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