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百九十三章南下之路(八)
正如團結兵指揮使施一郎所料,羅青松率領的五百騎兵渡過了漳水河,一路向北而行,很快就消失在廣闊在戰場之中,如泥入大海,難以找到蹤跡了。
磁州戰事很快就被拖進了十二月,圍繞著磁州城攻防戰仍然激烈,城外護城河的河水已經被排走,城門外的幾處壕溝被填平,潞州軍使出了火攻、地道、飛石、雲梯等各種招術,磁州城就如飄浮在汪洋中的一葉小舟山,已是危機四伏,隨時都有翻船的危險。
由於城牆堅固,不缺糧食,更由於漳水河南岸駐有大周援軍,使城內軍民都有生的希望,因此抵抗極為堅決,城雖危如懸卵,卻始終掌握在張永德的手中。
進入了十二月,接連下了幾場大雪,攻城戰暫時停了下來,嚴寒即將來臨,這對所有的軍隊都是極大的考驗,特別是進攻一方,更是受到了極大的阻礙。
城外,幾匹快馬踏雪而過,馬蹄翻飛,在雪地上留下了一串串腳印,到了潞州軍營前,守衛營門的軍士早已認出了來人,急忙把營門開啟,幾匹快馬沒有絲毫減速,帶起一陣雪花,從營門處長驅直入。
“聽到如此急促的馬蹄聲,就知道劉將軍來了。”潞州軍的首腦李筠頭髮略有些花白,他對於長期在自己營中縱馬狂奔的劉繼業很是反感,李筠擔任節度使多年,是極為城府的一位老手,控制臉上表情下是他的長項,望著劉繼業是,臉上卻總是笑眯眯,彷彿很是欣賞劉繼業的騎術。
劉繼業面色不愉地翻身下馬,快步走到李筠身邊。抱怨道:“賊大雪越下越緊,再下幾場雪,冰天雪地的,仗就無法打了。”
李筠極瘦,不說話時就如一把刀,可是在劉繼業面前就如一尊瘦瘦的彌勒佛,他抬頭望天,笑道:“天要下雪。我也沒有辦法。”
兩人一邊說一邊向大帳走去,進了大帳,劉繼業用力搓了搓冷得有些麻木的手,道:“出兵前我們說好地,糧食輜重由潞州軍負責,為何這幾天糧食越來越少,若糧食不夠,明天我就率軍回太原。”
“近期在濁漳水邊出現了一股周軍騎兵小隊。他們專門襲擊糧道,狡猾得緊,我們派兵圍剿了數次,都被他們逃脫,還傷了我們不少軍士。”李筠越說越激動。他怒氣沖天,把胸脯拍得“呯、呯”響,“若抓住了這些兔崽子,一定要千刀萬剮。方能洩我心頭之恨。”
劉繼業見到李筠的神情,知道他又是故技從施,劉繼業初和李筠打交道之時,數次遇到了難題找李筠,李筠迅速打出替罪羊,然後就是開始憤怒地斥責、聲討這些替罪羊,其語速之快、聲音極大,讓劉繼業只有在一旁乾瞪眼的份。可是,當劉繼業最終回到營地之時,這才回想起李筠根本除了一頓大罵之外根本沒有解決任何實際問題。
劉繼業是純粹的軍人,肚子裡沒有這麼多花花腸子,不客氣地打斷道:“嚴寒即將到來,李將軍必須做出決斷,若久拖不戰,我定然會退兵。”
李筠苦笑道:“磁州軍抵抗一直沒有停止。主要原因漳河水南岸駐有周軍援軍。若是擊敗周軍,磁州軍自然會土崩瓦解。只是。周軍援軍人數雖然不多,卻背靠著大後方,我們即使擊敗了他們,周軍還可以依靠馬頭堡、鬼見愁等幾個險關節節抵抗,我們很難徹底消滅他們,反而會陷入兩線作戰的境地,這可是兵家大忌。”
李筠拖長聲音又道:“更何況,統領周軍援軍的是侯大勇,侯大勇屢敗契丹軍,是大周不世出的名將,和他對陣,我沒有絲毫把握,劉將軍縱然神武,恐怕也難以佔到上風。”
劉繼業在北漢軍中,向來以驍勇著稱,太原城內已有劉無敵之稱,他向來看不上大周軍隊,聽到李筠之言,臉上露出了明顯的不屑之色,劉繼業冷笑數聲,“哼,不過是三萬大周軍,以三萬對三萬,我定然會將其殺得片甲不留。”
聽了劉繼業地話,李筠臉上露出激動神情,道:“劉將軍驍勇無敵,你定然能夠擊敗漳水河南岸的周軍,你渡河之時,我就讓兒郎們不分晝夜地進攻磁州,就算是搭人梯,也要把磁州城拿下來。”又保證道:“我立刻命令軍需官將劉將軍所部糧草輜重補齊,就算是我們不吃飯,也要保證北漢軍的糧草供應。”
劉繼業高聲道:“好,就這樣一言為定,我渡河而擊,李將軍加緊攻城,以半月為期,徹底打跨周軍,在寒冬到來之時結束戰事。”說完這句話,劉繼業拱手道:“告辭了。”
出門之際,劉繼業在心中冷笑道:“等擊敗周軍,隨時可以取你性命。”選擇渡河而擊,並非完全是李筠所激,他也是由於部隊特點提出的對策,他所率三萬人馬,都是長期和契丹軍作戰的精稅之士,這些軍士長於野戰,卻拙於攻城,劉繼業作為一名將軍,實在不願意讓這些精稅人馬去攻打磁州這樣的堅城,他擁有在野戰中能夠擊敗任何一支周軍的信心。
而且,這也符合北漢的利益,北漢和大周是世仇,幫助敵人地敵人就是幫助自己,這是長久以來的國策。
劉繼業在大門處冷笑之時,李筠一直笑眯眯的表情猛然間消失了,他露出如刀子一般冷酷表情。
這數年來,大周軍南征北戰,為了防止北漢軍趁火打劫,特意加強了潞州軍,潞州軍由此得到了長足發展,李筠手下最精銳的鐵都衛,足足有三萬人,另外還有完成了基本訓練的六萬團結兵,正是由於有了如此實力,在柴榮、範質、趙匡胤相繼死後,李筠也就有了問鼎之心。
李筠和李重進多次聯絡,幾乎同時以“清君側”地名義起兵,若戰事能持續一段時間,李筠相信,至少還有三、四名節度使會舉起“清君側”的大旗,這樣一來時局必亂。
亂,就是極好的機會,因此,李筠並不怕戰事久拖。
從另一個角度來說,北漢和大周都是李筠的敵手,北漢弱,大周強,李筠因此選擇了同北漢聯盟,如今北劉繼業和侯大勇就要拼個魚死網破,鶴蚌相爭,漁翁得利,這是李筠最願意看到地局面。
傍晚時分,北漢軍營悄悄開啟,一支人馬沿著漳水河向上遊開進,很快就消失在茫茫黑夜之中。
在漳水河南岸,三萬大周軍分成了三個互為犄角的集團,王騰驤率領的後軍擁有不少的運糧車,這些運糧車全部集中在一起,和柵欄、鹿角一起,構成了漳水河南岸的周軍防線。
石守信率領的前軍以步兵為主,位於漳水河上游約一里的一個幾字形彎道處,這裡水淺,隨時可以作為步軍突擊的渡口,石守信部是攻擊步軍,配備了大量地腳踏弩弓。
侯大勇則親自率領約四千騎兵,駐紮在前、後軍集團的後部一里處,這是退入大周的一道重要通道,侯大勇在此構築了堅實的陣地。
這樣一來,品字形陣地即可以保持著高度的機動性,又可以互相支援,同時,大周軍控制了馬頭堡等險關,糧草輜重無憂,退路無憂,將北漢軍和潞州軍封在了漳水河北岸。
十二月五日凌晨,石守信部受到了北漢軍的突襲,隨著兩顆沖天炮在天空中綻放出美麗的火花,南岸的周軍都知道了敵軍來襲地訊息,一顆沖天炮表示敵軍只是騷擾,兩顆沖天炮就表示敵軍是貨真價實地進攻。
劉繼業全身披甲,手提長槍,冷靜地看著周軍的臨時營寨。
周軍營寨外圍是一圈壕溝,壕溝後面架設著床弩,散佈著一些腳踏弩手,北漢軍地數次進攻,被周軍的弩手輕易地擊退。
劉繼成回到了北漢軍營之後,被劉繼業解除了前鋒營指揮使的職務,繼續擔任劉繼業的親衛,等到北漢軍再次退了下來之後,劉繼業再次問道:“若是野戰,大周禁軍實力如何?”劉繼成雖然被周軍所擒,可是被擒非戰之過,而是眾寡過於懸殊,他對於周軍戰鬥力仍然不屑一顧,道:“我軍一萬人,在野戰中可以打敗周軍三萬人。”
侯大勇也被沖天炮所驚醒,他上了營寨裡安設的瞭望臺,觀察著石守信營地的情況,突然,石守信營地出現了一條火龍,這一條火龍燃得十分猛烈,其間有無數的慘叫聲。
火龍是壕溝裡的乾柴燃燒所致,這些乾柴都灑了猛火油,只要敵軍大部隊強攻營寨,點燃乾柴就可以阻斷敵軍的進攻。
封沙站在侯大勇身旁,他道:“看來敵軍在全力進攻石將軍營地,不知是北漢軍還是李筠的叛軍。”
大週三萬人馬來自不同的部隊,侯大勇對其戰鬥力沒有太強的信心,這也是大周軍遲遲沒有發動進攻的一個原因,當然,更重要的原因只有他和封沙兩人知道。
侯大勇望了望火龍,道:“大周軍也是百戰之師,不管是北漢軍還是潞州軍,都很難吃掉聚集在一起的三萬人馬。”他慢慢走下了瞭望臺,吩咐道:“此戰無憂,由值勤軍官觀察戰事,沒有急事不要來打擾我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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