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百四十四章鹿死誰手(七)
大梁城是一個長期在原地發展並逐步改造的城市,其宮城源於唐宣武軍節度使治所,大周朝以來,多次對宮城進行了營繕。
柴榮心細如髮、事必躬親,他繼位後,親自對宮城進行了詳細規劃,嚴格按圖實施,因此,柴榮留給柴宗訓的皇宮已初具規模,整個宮城呈正方形,嚴守子午線,軸線對稱,前朝後寢,坐在萬歲殿上,洞開諸門,則視線可直達宮外。
侯大勇、符英在進入皇宮之時,兩人不約而同在宮門停了下來,巍峨的皇宮依舊氣象萬千,英明神武的柴榮卻已經遠去。柴榮生前,侯大勇總有算計著他的死期,柴榮逝後,侯大勇更加深刻地感受到他的影響,彷彿大梁城空氣中仍然殘留著這位昔日帝王威嚴無比的聲音。
田妃和符家六妹爭寵三年,終以符家六妹成為皇后、皇太后而結束,凡是田妃一系的太監、宮女,全部被踢去守陵,這是符英的主意,主要是為了防止有人下毒,三公主中毒事件給符英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。
宮中太監,見到侯大勇、符英,一個個都把最美好的笑容堆在臉上,稍有品極的太監都極為殷勤地上前問候、致意。
皇后寢宮,宮女和太監們早已退到了一邊,諾大的院落只剩下柴宗訓、侯宗林兩兄弟,符英、符皇后兩姐妹,還有一位穩重如山的侯大勇。
柴宗訓拿著一棍木棒,追逐著數只翩翩起舞的漂亮蝴蝶,侯宗林最為崇拜他的表兄,翹著兩片小肥屁股,跟著宗訓一起在滿是鮮花和綠葉的院中跑來跑去。
侯大勇在內心深處有些憐憫符家六妹,宮中三年時間,天天和田妃明爭暗鬥。沒有過上一天的舒心日子,終於當上皇后卻死了丈夫,好在她的兒子宗訓亦成了皇帝,否則日子較之以前難過百倍。
符英和符家六妹都穿著尋常貴婦地服飾。
大周的服飾源出於大唐,卻又出現了不少變化,唐代婦女整體上圓潤豐碩,大周女子則漸以修長為美,符家六妹的服裝皆體現了這一特點。上身為貼身、窄袖的交領短衫,下身為寬鬆至地的長裙,長裙的上端一直系到柔軟,胸前還束有繡花的抹胸,衣裙用絲帶束緊,長出來的絲帶像兩條飄帶一樣垂於身前。
符英由於有了身孕,則穿著一件唐人般寬大地外衫。
兩姐妹坐在花叢中低聲交談,侯大勇不想摻和在她們兩姐妹之間。喝了一杯釅茶,就起身行走於綠樹紅花中間。
“抓住了,抓住了一隻。”柴宗訓滿頭是汗,他捉住了一隻寬翅膀的蝴蝶,興奮地舉起來。
侯宗林是個小跟屁蟲。他對錶哥的崇拜溢於言表,“陛下哥哥,我要這隻蝴蝶。”
柴宗訓有些捨不得這個勝利成果,不過看著侯宗林紅樸樸臉蛋和一臉渴望。想了想,還是大方地把蝴蝶送給了侯宗林。
“我很卑鄙嗎?居然一心要謀劃這孤兒寡母的大好江山。”看著可愛的柴宗訓,侯大勇不覺湧上了這一個念頭,這個念頭轉瞬即逝,“逐鹿中原豈能有婦人之仁,命運必須要掌握在自己的手中。”
在園中看似悠閒地轉了一圈,侯大勇這才踱回到符英姐妹身邊。
“姐夫,此次契丹國主耶律述律帶著大軍南下。這該如何是好?”符家六妹進宮三年,一直忙於和田妃爭寵,根本沒有機會接觸這等軍國大事,如今剛剛當上皇太后,就遇到了這樣一件天大的難事,日思夜想,已是心力憔悴。
聽到符家六妹一聲溫婉的姐夫,侯大勇不覺在心中微微一嘆。道:“此事中書門下已經議過。應對措施已經出來,各軍也開始準備。只等聖旨一到就立刻前往北上。”看到符家六妹仍然眉頭緊鎖,侯大勇又道:“我們大周軍剛剛取得了幽州之戰地全勝,兵強馬壯,士氣高昂,定然能夠護衛京師安全,皇太后不必過慮。”
符家六妹勉強展顏笑道:“在內宮之中,姐夫就不必稱小妹為皇太后,還是依著原來稱呼叫我符小妹吧。”
符英在一旁道:“阿郎,我們是至親,只要沒有外人在場,也不必太過拘禮。”
興致勃勃的柴宗訓舉著一隻色彩斑斕的蝴蝶,邊跑邊喊:“阿孃,我又捉到了一隻漂亮蝴蝶,我要把它放在竹籃裡面。”
“這小小的孩童,失去了父親的庇護,卻要承擔這樣一個大大地天下,真是為難他了。”符家六妹神情複雜地看著奔跑過來的侄子,她和柴榮也育有一女,剛剛出生就夭折了,柴榮已逝,符六妹永遠不可能有自己的兒女了,所以,她視大姐的兒子柴宗訓為自己地親生兒子,失去母親的柴宗訓也特別依戀符家六妹,稱呼符家六妹為阿孃。
符六妹為柴宗訓擦去頭上的汗水,又低聲吩咐了幾句,柴宗訓又帶著侯宗林到別處玩耍。
符家六妹看著柴宗訓蹦蹦跳跳的身影,臉上陰晴不定,過了好一會,才扭頭對侯大勇道:“此次北上迎敵之策,既然姐夫已經同意,我也就放心了,以後朝中諸事還要請姐夫多多費心。”
柴榮駕崩以後,在侯大勇的提議之下,形成了一條的制度:凡是五品官以上的人事調整、動用一萬人以上的軍事部署,必須由中書門下五位宰相中地三人同意以後,書面呈報給陛下,陛下同意之後才能具體實施。
侯大勇想出這一條建議以後,先發制人,未經商議,就交由一品以上大臣討論,得到了絕大多數大臣的支援,在五位宰相之中,王蒲、魏仁蒲不置可否。王著大力支援,範質雖然對侯大勇此舉心有不滿,可是這條建議十分敏感,又得了大多數大臣和皇太后的支援,範質也不敢公然反對,此條建議就成為了一條正式制度。
柴宗訓年幼,符家六妹實際上就對中書門下呈報的公文有最後的決定權,符家六妹不過是一位青春可人的少女。沒有經過任何歷練和學習,如何有能力應對複雜的軍國大事,因此,中書門下呈送地公文,她基本上是照批不誤。
在符家六妹地心中,最值得信賴地人只有符英、父親和侯大勇,在符六妹心目中,侯大勇是百戰百勝的將軍。既然侯大勇也認同範質地北上之策,符六妹懸得高高的心才放了下來。
用過餐,侯大勇一家人這才離開了皇宮。
符英臉色極為難看,回到侯府以後,沒有理會侯大勇。徑直回到了主屋,也不洗浴,和衣躺在床上,留給侯大勇一個背影。
小梅看到侯大勇和符英回來。喜滋滋就端著茶水來到主屋,見兩人面色不對,就急忙退了出來,侯大勇和符英向來夫唱婦和,幾乎沒有紅過臉,小梅是第一次見到兩人鬧彆扭,回到偏房之後,就坐在胡桌旁。用手撐著下巴,想著自己的心事。
侯大勇是一位極為愛乾淨之人,每日回家必然要洗浴,小梅人極聰明,在侯大勇的指點之下,很快就掌握了按摩之術,這是消減疲勞極有用地方法,小梅技成以後。洗浴之事主要就落在了她一人身上。
一年多來。小梅對於侯大勇身體熟悉之極,閉著眼睛也能完成工作。睡夢中也時常出現侯大勇健康勻稱的身體。
小梅這種貼身的使女,最好的結局就是成為侯大勇的小妾,她自然也不吝惜自己的身體,已經多次用嘴和手幫著侯大勇徹底地放鬆,令小梅十分遺憾的是,侯大勇還沒有徹底地佔有她。
侯大勇對小梅的心願心知肚明,只是人地精力有限,眼下政局紛亂,他根本沒有精力把心思耗在一個使女身上,佔有,或是不佔有,對於侯大勇來說,都是極其微小的事情。
但是,妻子符英在侯大勇的心中份量卻重如山,符英的情緒是一定要安撫的。
侯大勇坐在床邊,把手放在符英地腰上,指尖輕輕的動了動,道:“小英,還有一月就要臨產了,不準生悶氣,這樣對肚子裡的孩子不好。”
符英極為疼愛孩子,她轉過身,平躺在床上,握住侯大勇的手,道:“小妹和宗訓都是我地親人,他們一心一意把我們當成了靠山,面對他們的信任,我實在是愧疚萬分,無臉見他們。”
侯大勇把手放在符英隆起的肚子上,靜靜地看著符英。
“阿郎,我們盡心輔佐宗訓吧,等到宗訓能夠親政,我們就退隱山林,快快樂樂地做一個富家翁。”符英用滿懷祈求的眼光看著侯大勇。
侯大勇仍然不著一言,只是輕輕的撫摸著肚中的孩子,孩子似乎感受到了父親的大手,小腳用力頂著母親的肚子,形成了小拳頭似地凸起。
當前政局,就如身上的血液一樣,時時刻刻都在侯大勇腦中轉動。
歷史已經因為自已的到來而發生了似是而非的改變:柴榮死了,但是他奪取幽州的願望卻實現了;侍衛司禁軍和殿前司禁軍被鐵騎六軍所替代,但是趙匡胤藉著契丹國主率十萬大軍南下之機,又有機會重新指揮數萬禁軍。
侯大勇道:“在我的家鄉有一句鄉間俗語,叫做槍桿子裡面出政權,此語的意思是誰掌握了軍隊,誰才能真正地執掌朝政,唐亡之後的五十年,已經無數地證實了這句家鄉俗語地正確性。”
符英辯道:“大周禁軍、各節鎮之軍隊,都是忠於陛下地。”
“不錯,大周禁軍和各節鎮的軍隊都是忠於陛下地,他們忠於的是柴榮陛下,而非柴宗訓陛下。我們細細數數,禁軍六軍的大將,韓通、韓令坤、袁彥、向拱(即向訓,因避柴宗訓的諱,而改名向拱)、李繼勳、王彥超、趙匡胤,對宗訓和符家六妹忠心耿耿的到底有幾位?”
“這些統兵大將,不管誰來當皇帝,對他們影響都不大,只不過換一個人磕頭罷了,梁、唐、晉、漢、周,五朝莫不如此,包括魏王(符英的父親符彥卿為魏王)也是經歷了三朝的大將。”
五朝以來,領兵大將奪權是最為正常之事,符英喜讀書,熟知這一段歷史,侯大勇所言雖然大逆不道,卻是實實在在的事實。
符英想了想,道:“向拱是澶州舊臣,趙匡胤是忠厚之人,此二人定然忠於當今陛下。”
“只怕未必。”侯大勇“哼”了一聲。
“世宗帝去得太早太突然,當今陛下年紀太小,根本沒有任何羽翼,在這個世界上,上位者沒有一支可靠、強大的軍隊,而把希望寄託在其他人的品質上,是最危險之事,如果我們不早做謀劃,或許哪一天晚上睡下,就沒有醒來的機會,我是一個男人,保護妻兒是我的責任,我可不會傻到等著別人來屠殺。”
“但願佛祖保佑,少生殺戮。”符英和符小妹相比閱歷要豐富得多,對於侯大勇“槍桿子裡面出政權”的觀點,從內心深處是贊同的,更何況此事已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,符英見阿郎態度堅決,也就不再勸說。
聖旨一下,趙匡胤就帶著六萬禁軍緊急北上,趙匡胤率軍趕到邢州之時,定州,契丹軍的小隊偵騎已和定州軍交手數次,小隊契丹騎軍避而不戰,在定州附近不停地遊動,牽制住定州軍,等待主力到達。
契丹軍主力大軍借道北漢代州,為諸山所阻,其騎兵的機動優勢大打折扣,趙匡胤率軍到達鎮州之時,耶律述律的前鋒軍亦剛剛到達定州。
劉繼業率領的三萬北漢軍故計重施,大軍透過團柏至太平驛,再次突破昭義節度使李筠部阻截,乘勝進逼潞州,這個行軍路線和六年前高平之戰一模一樣,只是這一次大周軍準備極為充分,張永德率軍三萬駐守澤州,當北漢軍接近潞州之時,張永德軍的前鋒騎兵也出現在潞州南面。
一時之間,潞州、鎮州、定州、易州沿線,到處都成為血流滿地的戰場,雙方互有勝負,呈僵持之局。
本章已完成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