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百二十章決戰幽雲(十一)
瓦橋關距離固安渡口足有百里,龍捷都指揮使袁彥得令後,急忙率領著龍捷左廂軍一萬人馬,馬不停蹄地朝固安渡口撲去。
固安渡口,將是大周主力渡過拒馬河的主要渡口。
龍捷右廂都指揮使趙晁帶著臨時徵集的數千百姓緊隨其後,趙晁在高平之戰時,因勸阻柴榮而差點被殺,高平之戰獲勝以後,柴榮怒氣稍歇,他知道趙晁也是一片忠心,便將趙晁放了出來,不過,趙晃還是因為此事被貶出禁軍,在邊鎮鬱郁不得志數年,這次重組禁軍,趙晁自己也沒有想到,陛下居然並沒有忘記他,任命自己為龍捷右廂都指揮使。
趙晁來到新禁軍以後,整軍訓練十分賣力,他原本是禁軍將領,這些事情做起來自然輕車熟路,龍捷右廂軍很快也就象模象樣了。
此時,一萬軍士和五千百姓混在一起,部隊行進速度就如蝸牛一般,趙晁騎在馬上,不停地呼來換去。
這些百姓全是瓦橋關和益津關臨時徵調的,他們雖是漢人,卻受到契丹人二十多年的統治,對大周軍還很有成見,趙晁出發前,侯大勇專門到軍中交待了一番,嚴令對這些百姓動粗,所以趙晁儘管心中著急,口中也只是罵罵咧咧,終究沒有動用鞭子。
走了三十多里地,不少百姓吵著要休息,這下可把趙晁惹怒了,他甩了一個響鞭,打得一個年輕力壯的懶漢如被踩了尾巴的狗一樣,猛地跳將起來,趙晁罵道:“軍士們是負重行軍,猶自不歇,誰敢再坐在地下。莫怪老子翻臉不認人。”趙晁任邊將之時,和蜀人多有接觸,因此,“老子”等詞也用得極為順溜。
眾百姓見周將發橫,也就不敢再鬧。
在清泰三年,也就是公元九三六年,當時後唐廢帝李從珂調石敬塘為天平節度使,石敬塘的部將劉知遠勸其不從。石敬塘虛其兵不足以與李從珂對抗,參軍桑維翰便提議借兵於契丹。石敬塘借兵心切,竟然主動割讓了幽雲十六州。從九三六年到九五九年,幽雲十六州已被契丹佔據了二十三年,在徵調的數千老百姓中,大部分都是三十歲以下之人,他們心中的朝廷向來都是契丹朝廷,此時突然出現的周軍和大周朝廷。讓他們感到深深地恐懼,幸好周軍並不是十分粗暴,雖然不停地催促前進,雖有軍官動手打人,但是和契丹軍人相比已是好了許多。
當劉重進和趙晁兩部在固安渡口匯合以後。立刻開始著手搭建浮橋,橋對岸不時有小股契丹騎兵出現,負責保護施工的劉重進根本不理會這些騎兵,只在南河岸佈置了百名弩手。控制住道口,強弩正是騎兵的天敵,這些騎兵試著接近架橋的渡口,被強弩一陣亂射,只得悻悻而退。
按照幽州守將蕭思溫的命令,拒馬河北岸遼軍主力均已朝幽州集中,在拒馬河北岸只留有少數騎兵,他們人數太少。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周軍在拒馬河南岸安營紮寨。
柴榮是一個心細如髮、事必躬親之人,所以他在下詔毀佛以後,他才會親自去劈佛象,才會親自去規劃開封的城市擴充套件,此時,北伐大軍挺進幽州,固安渡口是一個快捷通道,柴榮等到龍捷都指揮使袁彥離開之後。心中總是牽掛此事。
五月三日。柴榮帶著侯大勇諸人,去視察百里以外的固安渡口。
固安渡口距離瓦橋關有一百餘里。就算是健馬飛奔,也要花好幾個時辰,侯大勇從靈州回到大梁以後,長期跟隨有柴榮左右,深知柴榮的脾氣,當柴榮下定決心以後,他就停止勸阻,而是積極做好應對之策,侯大勇帶上劉黑彀、柳江婕等十名最好地弓箭手,備好戰馬,緊跟在身邊,以防備路上遇到不測,畢竟拒馬河南岸是新近佔領的,很多情況還摸不準確。
柴榮銀盔白甲,帶著五百精騎,精神抖擻地朝固安渡口奔去,奔了三個時辰,來到一條窄窄的小河邊,眾人下馬休息。
按照一般常識,深入敵境以後,水井之水不能輕易亂喝,因為極有可能被敵人下毒,但是,流動的小河水不般卻沒有問題,軍士們下馬之後,就在河邊喝水擦臉。柴榮九五之尊,專門有特製的水囊,他頭上有一些細汗,坐在河邊,喝著水囊中清洌的井水。
供奉官趙匡義帶著五十名騎手,散佈在小河四處,為大隊人馬擔任警戒。巡視了一圈,沒有任何異常情況,趙匡義有些內急,便下馬放水,趙匡義和趙匡胤不同,從小喜愛讀書,因此,在眾多不通文墨供奉官裡面顯得卓而不群,他背過身,這才對著一叢亂草開始放水。
趙匡義一邊想著心事,一邊舒服地放著水,他的眼光也就順著水道移動,突然,他看到了草叢中的一雙眼睛,趙匡義反應極為迅捷,立刻往後一跳,道:“什麼人?”關掉水龍頭地同時,把腰刀抽了出來。
草叢中站起來兩個人,鬍子拉喳的,也看不清楚真實年齡,其中一人身上已被淋溼了一大塊。
趙匡義手下的禁軍軍士聞聲把兩名男子圍了起來。
趙匡義放水正在酣處,被意外打斷,還把衣服弄髒了,這讓他十分惱怒,“你們是什麼人,為何偷偷摸摸藏在草叢裡?”
兩人相貌普通,站在原地瑟瑟發抖,一名留著鬍鬚的漢子道:“我們是陳家村的人,在河邊鉤魚,見到大軍來了,心中害怕,所以藏在草叢中。”軍士們從兩人身上也沒有搜出來什麼東西,只有一些黑黑地食物。
趙匡義一聲喝斥,早已驚動了柴榮和侯大勇,侯大勇放下水囊,看著押過來的兩個人,稟道:“陛下,讓臣去審問他。”
侯大勇盤問了兩人幾句。依然沒有破綻,就對身邊一位降將王洪道:“王將軍,你看這兩人是什麼人?”
王洪身邊禁軍服飾,混在眾多禁軍軍官中,此時聽到侯相點名,就走上前來。那名鬍鬚男子看到王洪,眼神突然出現了一些慌亂,卻很快就鎮靜下來。王洪走到兩人身邊。極有經驗地摸了摸兩人的右手掌,道:“手指上的老繭不薄嘛。”那鬍鬚男子連忙道:“我是陳家村地人,村長是陳紹金,我和小侄喜歡上山打獵,常用弓箭,自然有老繭。”
契丹人佔據了幽雲十六州以後,契丹人在漢化,漢人同時在契丹化。村民務農同時,也跟著契丹人上山打獵,這鬍鬚男子所言不假。王洪就對侯大勇道:“這裡的村民都這樣,或農或獵,沒有什麼異常。”
正說到這。王洪忽然看到軍士手中拿著地食物,就取過來仔細瞧了瞧,王洪用手分開這些亂七八糟的食物,眼光一亮。取過一個黑條形的食物,放在鼻子上聞了聞,道:“契丹人喜歡吃鼠狸,這就是風乾的鼠狸肉,漢人們從來不吃此肉,更不會把風乾的鼠狸肉夾在食物中,這兩人是契丹人無疑。”
侯大勇點點頭,問那名鬍鬚男子。道:“誰派你來的?”
那名鬍鬚男子被人識破了身份,就閉口不言,侯大勇沒有更多地時間浪費在審訊之上,他對著文靜的趙匡義道:“趙供奉官來審問?”
趙匡義聞言走了過來,重複了一遍,“誰派你來地?”那名鬍鬚男子緊閉著眼,一言不發。趙匡義猛地一揮手中的腰刀,鬍鬚男子慘叫一聲。手臂已掉落在地。趙匡義輕蔑地看了一眼痛苦嚎叫的鬍鬚男,對手下道:“把他帶到一邊去。莫要惹人心煩。”趙匡義原本要說“莫要惹陛下心煩”,話剛到口邊,想到侯相的囑咐,便連忙改口。
鬍鬚男被帶到了另外一邊,他嚎叫了幾聲,很快就沒有了聲音。另一名男子已是滿臉蒼白,渾身篩糠,趙匡義走到他面前,輕聲道:“斷了手臂,也不知以後日子怎麼過,你可要好好想一想。”剩下的那名男子神經很快就崩潰了,他蹲在地上,“嗚、嗚”哭了幾聲,完全交待了自己的身份。
這兩名男子確實是幽州契丹軍派出來地探子。
周兵突然發兵,幽州守將蕭思溫事先沒有得到一點警訊,當週軍攻下益津關以後,他才知道周軍北伐,心驚膽戰中,他派出大量斥候渡過拒馬河,探聽周軍虛實。這兩名男子都是低階斥候,掌握不了什麼核心機密,侯大勇卻極有興趣,就如後世第一次見女婿面地丈母孃,把兩名男子地根底打探得一清二楚。
“這名契丹人所言和我們掌握地情況相差不大,蕭思溫膽小如鼠,不敢與我軍作戰,他把四萬契丹軍全部集中在幽州城內,固守援軍,目前只有一路援軍,從奉聖州趕來的四千騎兵,這四千騎兵並未進城,估計是遊動在清沙河一帶。”
柴榮臉色頗有些凝重,道:“援軍來得好快,如果不出意外,西京耶律大光的人馬,中京蕭鐵奴的兵馬,還是耶律述律所率領地御帳親軍,都可能在十天之內到達幽州,屆時契丹城內外將會有七八萬人馬,實力不弱啊。我們必須要按計劃儘快渡過拒馬河,只有趁著契丹援軍未到之時,奪取古北口、德勝口等幾個險關,才能把援軍頂在幽州城外,孤立幽州軍。”
砍殺了兩名奸細,五百騎兵重新上馬,繼續向固安渡口飛弛。趕到固安時,柴榮所率五百騎兵已是大汗淋漓,戰馬亦盡顯疲態。
此時,二萬龍捷軍在拒馬河邊安營紮寨,所有軍士都在營寨內休息,並不準隨意出寨,五千老百姓在一名中年人的指揮之下,在拒馬河上搭浮橋。這名中年人叫姚成林,是軍器監主薄,長於架橋,在大軍北伐之時,考慮到要在拒馬河上架橋,就把姚成林帶到軍中。
幽州被契丹佔領之後,由於契丹人並不著力墾田,二十多年來,在拒馬河沿岸蓄留了不少樹木,姚成林就拿人就地取材,砍伐樹木架浮橋,此時各種材料準備齊全,已經開始架設浮橋。
袁彥、劉重進、趙晁都是禁軍老將,對於柴榮帶五百騎突然到固安並不奇怪,幾人把柴榮迎進帳中。柴榮神情嚴肅地掃視了眾將一遍,道:“讓姚成林進帳。”
“何時能將浮橋架好?”柴榮不等姚成林行罷禮,劈頭就問。姚成林是軍器監主薄,平時根本沒有機會和陛下說話,他滿臉通紅,頗有些激動,道:“五日之內,可將浮橋架好。”柴榮搖頭道:“給你兩天時間,必須將浮橋架好,若人手不夠,可讓一部軍士參加架橋。”柴榮伸出兩根手指,道:“兩天時間,朕要見浮橋。”
姚成林腦袋飛速運轉,兩天時間雖然緊張,若晝夜不停,料來可行,就道:“臣定然督促百姓,晝夜不停,兩天之內架好浮橋。”柴榮叮嚀道:“這些百姓都是新近迴歸我朝,要盡力安撫,愛惜民力,數千百姓可分為數批,輪流休息,這樣就不會太累。”姚成林沒有想到柴榮會想得這樣細緻,他心情激動,退出大帳之時,眼中已湧出淚花。
柴榮再次環視眾將,問道:“河對岸可曾出現契丹騎兵?”袁彥個子矮,滿臉都是深深的皺紋,他恭敬地道:“敵騎常在河對岸窺探,他們數量不多,未曾靠近,只是遠遠地看。”
從陳東的情報中柴榮已知遼軍地部署,今日和遼軍細作所言相印證,已證明陳東的情報完全準確。
柴榮嘆息一聲:“若鐵騎軍在此就好了。”
袁彥人老成精,聞絃歌而知雅意,他大聲道:“北伐以來,一直是鐵騎軍為先鋒,功勞全讓趙大郎佔去了,此次渡河,陛下就讓老臣也當一次前鋒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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