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空,是先皇遺孀,曾貴為才人。
哪怕她犯下了滔天大罪,長安縣都不敢有絲毫怠慢。
不過這一次,裴行儉非常謹慎,沒有把明空關入大牢,而是安置在縣衙的後宅之中。
同時,他還向蘇定方請教,如何處置此事。
蘇定方別看是武將,但是能夠先後在竇建德、劉黑闥和李世民手下得到重用,說他是一個純粹的武人,顯然不太合適。他的政治頭腦,未必就遜色於朝中那些大佬。
“其實,也不必太緊張。”
蘇定方道:“我覺得你可以先稟報長孫太尉,然後看他的意思。”
“難道,不應該先稟報宗正寺嗎?”
“宗正寺?”
蘇定方笑了,道:“我覺得,宗正寺那邊忙不過來。”
長孫無忌一早就派人過來,隱隱向蘇定方釋放了善意。
蘇定方當然不會拒絕。同朝為官,他雖非勳貴,但是和長孫無忌接觸很多。他對長孫無忌很瞭解,是一個狠人。非敵即友,說的就是長孫無忌這樣的人。他釋放了善意,你如果不接受,他就會讓認為你是敵人,接下來就是兇狠的打壓。
好端端,蘇定方當然不願意和長孫無忌反目。
反正善意我接受了,但該爭取的事情,我還是要爭取。
在這一點上,長孫無忌的心胸又很大,能夠接受各種意見,甚至說是激烈的反對。
蘇定方很清楚,接下來長孫無忌就會針對宗正寺了。
吳王李恪這次表現的太突出,那絕非長孫無忌可以容忍。說不定,他已經動手了!
“聽我的,把此事呈報太尉,請他定奪。
宗正寺那邊,暫且不去理睬,看太尉是什麼態度。”
“可是,法師畢竟是女人,我該怎麼保護?”
已經身子大好,站在蘇定方身後的蘇慶芳,突然道:“我聽人說,當年李衛公手下有一支紅拂軍,對嗎?”
裴行儉忙道:“我也聽說過。但好像李衛公夫人過世後,紅拂軍就由丹陽郡公……我明白了!可以請紅拂軍前來看守。只是,我與丹陽郡公不熟,還需將軍出面。”
“丹陽郡公如今不在長安,但要請一支紅拂軍來,應該不難。”
“守約大哥,那個狄仁傑,你打算怎麼處置?”
“這個……”
裴行儉苦笑,看著蘇慶芳道:“二妹啊,如果你不放火的話,我甚至可以壓下此事。但長安獄大火,半個長安城的人都知道。哪怕我刻意掩蓋了懷英,他也逃不掉一個從犯的罪名。所以,懷英若想脫罪,怕是需要大赦,這可有一些麻煩。”
蘇慶芳臉一紅,輕聲道:“我如果不放火,連我爹都要受牽連。”
很明顯,她已經把情況告訴了蘇定方等人。
蘇定方扭頭看了她一眼,笑罵道:“胡鬧!”
他旋即又看向了裴行儉,道:“這件事,應該也不會有太大麻煩。
你要記住,從現在開始,無論明空還是狄仁傑,都是太尉手裡砍向吳王的一把刀。
所以,狄仁傑的問題應該不大,相信朝廷很快就會有決斷,不必擔心。”
蘇慶芳在蘇定方身後,鬆了一口氣。
“你們怎麼都不提那個蘇大為呢?”
她好像覺察到了什麼,於是疑惑問道。
裴行儉和蘇定方相視一眼,不約而同的笑了。
“明空若沒事,那蘇大為也不會有事。
況且,就算他真的有事,也會有人為他出頭。他的事情,咱們別插手,見機行事就好。”
“我不明白。”
蘇定方哈哈大笑道:“乖女,你也無需明白,等著看就是了。”
裴行儉這時候,也站起來。
“那,學生告辭。
估計他們已經到了,我要回去安排一下。
紅拂軍那邊,還請將軍費心。我安排妥當後,會立刻呈報太尉。”
“嗯,昨天一場動盪,長安怕是要亂一陣子。
接下來,你可要多費心。記住,千萬不要再出事!這個時候,任何風吹草動,都可能引來殺身之禍。詭異不足慮,真正的博弈才剛開始,你我千萬別被扯進去。”
“學生,明白。”
裴行儉起身告辭,往大廳外走。
蘇定方突然扭過頭,看著蘇慶芳,眼睛瞪得溜圓。
“父親,你這麼看我做什麼?”
“乖女,你告訴爹,你和……”
正說著話,忽聽得外面傳來腳步聲。
一道白影竄進屋內,直撲進蘇慶芳的懷裡。
“白頭,你又跑去哪裡了?一身髒。”
蘇慶芳忙蹲下來,抱住了撲過來的白頭犼。
別看白頭犼如今是跟著蘇慶節,但它對蘇慶芳更親。
可以說,蘇家的一子兩女,都是跟著白頭犼長大。蘇慶芳小時候在外面被人欺負,白頭犼從來都是二話不說,上去就幹。所以,蘇定方總說蘇慶芳的骨子裡,有一點白頭犼的性子。天不怕地不怕,想到了就去做,根本不會去顧慮後果。
“爹,我回來了!”
蘇慶節大步流星進來,一屁股坐在旁邊,端起水碗咕嘟咕嘟就一飲而盡。
蘇定方到了嘴邊的話只好嚥了回去。
他蹙眉道:“吉祥兒,能不能有點儀態?”
“爹,我怎麼就沒有儀態了。”
“你看你,坐沒坐相。”
“我累啊!”蘇慶節大聲道:“昨天打了一天,然後又監視詭異離城。
爹,我可沒有亂來,真的是在做正事。你不知道,昨天我在崇德坊,可殺了十三頭詭異呢。”
“我知道,我知道,我知道你厲害,行不行?”
蘇慶芳抱著白頭犼坐在一旁,不滿道:“獅子,你昨日在崇德坊耍夠了威風,怎麼就不想著去保護阿爹呢?爹昨日在延平大道,和數以百計的詭異搏殺,差點丟了性命。如果不是有異人相助,你今天就見不到阿爹了。你痛快了,爹受傷了。”
“爹,你受傷了?”
蘇慶節忙站起來,跑到了蘇定方的身前。
對他的緊張表現,蘇定方很受用,笑眯眯道:“些許小傷,不礙事的。”
“沒事就好!”蘇慶節鬆了口氣,道:“不過阿爹,你也太不小心了,怎麼就被詭異傷了?”
蘇定方臉上的笑容頓時凝固,瞪著蘇慶節。
蘇慶芳從桌上抓起一個果子就砸了過去,“獅子,怎麼和爹說話的?你現在是異人,異人就了不起了嗎?還不給爹道歉,否則我就讓白頭跟著我,還不快道歉。”
“爹,對不起。”
蘇慶節看了一眼趴在蘇定方身邊的白頭犼,心裡也很絕望。
白頭犼這傢伙,平時都還好。
可只要二姐在家,誰叫都沒有用。
若是蘇慶芳真把它帶走,這傢伙絕對會屁顛屁顛跟著,他喊破喉嚨都沒有用處。
蘇定方冷哼一聲,突然道:“對了,今天早上,太尉府來人了。”
“怎麼?”
“長孫太尉讓我問你,有沒有興趣進左右領左右府,當個千牛備身?”
“我?千牛備身?”
蘇慶節想了想,道:“沒意思!
李家叔叔當個千牛備身,忙的天天不見人。
我才不想跟他一樣,到時候東奔西跑的不說,還有一大堆規矩束縛我。自由自在多好,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……不去,我不要做那千牛備身。”
這父子兩人的對話若傳出去,不曉得要氣煞多少人。
千牛備身,那可是六品官員,多少人想做都不行。
左右領左右府,又名千牛衛,是天子身邊的人。想要加入,不但要身家清白,且要是勳貴子弟。蘇慶節可算不得勳貴,哪怕他老子是中郎將,但距離勳貴還有一段距離。一般人想要成為千牛備身,在加入左右領左右府之後,也要從基層做起。
運氣好的,是一個主仗。
運氣不好,那就從一些雜役做起。
似蘇慶節這種進去就是千牛備身的事情,可不太容易出現。
可這傢伙,居然還拒絕了?
蘇慶芳道:“獅子,你今年也二十了!”
“是啊!”
“可你看別家的孩子,二十歲都開始出來做事。
你整日帶著白頭遊手好閒,別以為我之前躺在病床上不知道,你還跑去和尉遲寶琳打架。尉遲寶琳好歹也是衛尉校尉,你呢?卻天天惹是生非,讓爹為你操心。
你也該收收心,找個事情做了。
就算不去做千牛備身,至少也要有個差事才對。”
“差事?”
蘇慶節露出沉思的表情。
蘇定方笑了,朝蘇慶芳豎了個大拇指,那意思是說:乖女,說的太好了!
卻不知,此時此刻,蘇慶節的腦海中,浮現出了一張老臉,花白頭髮,一臉奸詐笑容。
“什麼差事,能比得上我們不良人?
論刺激,我們每天要面對的,都是亡命之徒,江洋大盜;論行動,我們不守任何規矩,只要是在長安,被我們盯上,就可以抓人,而且生死不論。沒事的時候,早上來點個卯。不想點卯的,說一聲,根本就沒人管。在街上轉轉,吃杯酒,聽個曲,也不會有人說什麼。就算是被上官看到,就說是在執行公務就好。
老弟啊,我當了幾十年不良人。
你看看我,也不缺錢,卻一直沒有退,不就是為了這份舒坦。
看到不平的事,只管去管。不服?簡單,抓進來,丟刑房裡,打死了都沒有問題……”
馬大惟那天說的是口沫橫飛,讓涉世不深的蘇慶節怦然心動。
“獅子,怎麼不說話?”
見蘇慶節沉思不語,蘇慶芳忍不住問了一句。
蘇慶節,抬起頭來。
他挺直了胸膛,大聲道:“爹,我想好做什麼了。”
蘇定方頓時喜出望外,笑眯眯看著蘇慶節道:“吉祥兒,說說看,想做什麼呢?”
“我決定了,我要去做不良人,懲惡除奸!”
一句話,蘇定方臉上的笑容凝固了。
而蘇慶芳則睜大了眼睛,看著蘇慶節,呆若木雞。
“爹,你怎麼不說話了?”
蘇慶節洋洋自得道:“我做不良人,總不能說我不務正業吧。”
蘇定方手指蘇慶節,渾身顫抖。
良久,就聽他一聲怒吼:“我打死你個龜孫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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