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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九章 馬作的盧飛快

作者:庚新
錢,那些儒生稱它為阿堵物,稱之為銅臭味。

可天下誰能離得開錢?

大丈夫不可一日無財。

聽到李博提起錢字,立刻將大家的興趣又勾了起來。

李博看了看眾人,又看到對面的蘇大為,向自己投來勉勵的目光。

數年前,自己還是遊蕩在外的孤魂野鬼,何曾想過,有朝一日能返回大唐,連自己的兒子,將來都有一個好前程。

一切,皆賴蘇大為所賜。

他定了定神,按住心中的一絲漣漪,揚聲道:“早些年,我曾遊歷天山南北,也曾去過波斯和大食,親眼見到各國商人,沿著西域往來,絡繹不絕。

價比黃金的香料,珍稀的寶石、藥材,波斯的琉璃、金銀器、鐵器,一切精美的藝術品……

當然,還有我大唐的瓷器、絲綢、草藥、鏡子。”

停了一停,待眾人消化掉這些後,他才繼續道:“商貿之利,價值億萬,我大唐能統馭這麼大的疆土,威服突厥和西域、遼東,東南,除了我大唐的武德之盛,亦與這條商路密不可分。”

他深吸了口氣,最後總結道:“孔子說,修身、齊家、治國、平天下,可是修身要錢,齊家要錢,治國平天下,哪一樣缺得了錢財。

來自波斯、大食的西域商人,不遠萬里,將貨物運到長安,再從長安購得絲綢茶葉瓷器,運回西面……

這商路,便是我大唐的財路。

有河西,便有源源不斷的財富流入大唐。

若斷了這條商路……”

不用他繼續說下去,帳內諸將已經可以想像到後果。

自古斷人財路,如殺人父母。

溝通東西的商貿道路,只有西域至河西這麼一條。

滾滾的黃金財富流進來,使大唐富得流油。

如此重利,誰不想分一杯羹。

而吐蕃之崛起,第一步吞併吐谷渾,第二步,必是圖謀河西。

近年來吐蕃人對安西四鎮的一系列試探和擴張,無不說明這一點。

所以河西之爭,不止是一城一地的得失。

更是大唐維持帝國的重要基石。

甚至可以說是命脈之所繫。

財富不足,大唐就無法維持兵力,無法維持武德,無法保持繁盛。

家中無財尚且無法度日,何況諾大的帝國。

蘇大為以後世人的眼光,看得更加長遠。

華夏五千年來,歷朝歷代,數大唐最為絢爛。

大唐的開放,大唐的包容胸襟,天可汗的雄風,橫掃東亞的充沛武德。

其輝煌燦爛,一直光照後世。

就這一點來說,盛唐之盛,前不見古人,後不見來者。

因為富裕,大唐軍中配置極為奢華。

一人三馬的騎兵。

西北馬場常年保持數百萬匹戰馬。

還有高達六成以上的披甲率。

包括突厥人、鐵勒人、吐蕃人,無不對唐軍兵甲之利,豔羨萬分。

兵有橫刀馬槊,有勁弩。

而甲,並非尋常皮甲,是鐵甲!

六成唐軍配備鐵甲,橫刀、陌刀,角弩,長弓,勁弩,大盾,三匹以上戰馬。

還有極其豐富的後勤保障。

有了這一切,才令大唐府兵,變作橫掃東西的雄獅。

才有大唐攻無不克,戰無不勝的武德。

這一切的背後,是難以計數的金錢財富,無數的資源堆出來的。

後世,甚至按另一個時空,安史之亂後,大唐從一個橫跨東亞至中東的龐大帝國,收縮為一個區域性強國。

正因為丟失了西域。

此後無法將強大的生產力向外輸送,賺取西方財富,割西方的韭菜。。

只能逐漸虛弱枯萎,直到歷史週期率的到來。

蘇大為是後世人,自然知道,要想成為真正的大帝國,必走擴張的途徑。

未必是武力擴張,也可以是經濟文化政治擴張,甚至是商貿和生產力的擴張。

對外輸入產品,換取財富。

才能避免內卷的困境。

此時的蘇大為,站在歷史的分岔路口,往前望千年,向後看千年。

擁有河西,張帝國之掖的強漢。

雄踞西域,佔住河西走廊的盛唐。

這是中原國力和武力的巔峰。

無論出於哪一點,都不可以丟失這塊命脈。

所有膽敢挑釁大唐,想染指河西的敵人,都必須予以粉碎。

這或許,就是他來這裡的理由。

雖然說起來有些矯情,但是這一刻,蘇大為確實感覺到肩上沉甸甸的感覺。

那是壓力,是國運。

文藝一點的說法,或許就是歷史使命感。

今天的一切決定,未來的一場大戰,很可能決定漢人未來數千年的運勢。

會改變無數人的命運。

蘇大為深吸了一口氣,目光掃視帳內諸將。

“方才大家說了很多,都說得很好,我想毋須我再多說,列位都明白這一戰對我大唐重要的意義,我們絕不能退,因為西域,是我大唐的根本利益所在。”

他的聲音並沒有特意提高,但仍在帳內嗡嗡作響。

給人一種震耳發聵之感。

“這一仗,唯一的選項,便是勝利,我們要在這裡,擊敗吐蕃,讓所有想要挑釁大唐的人,都看看,會是什麼下場。”

蘇大為聲音轉厲,提聲道:“諸將回營後,將此戰的意義,向唐軍各營團下達,統一思想,準備戰鬥,明日天亮,隨我進兵。”

帳內所有將領,一齊起身,向蘇大為叉手道:“喏!”

……

草原上突然響起震耳欲聾的雷鳴聲。

那不是真的打雷,而是由成千上萬匹戰馬一齊奔跑,所發出的動靜。

陽光灑落,從遙遠地平線處,突然揚起遮天蔽日的煙塵。

要是有經驗的斥候,能據此煙塵大小,大致判斷出戰馬的數量。

眼前這麼大的煙塵,那至少是數萬匹戰馬,甚至上十萬匹戰馬,才有可能達到。

隨著雷鳴之聲越來越近。

整個大地都彷彿隨著蹄聲在顫抖。

地面上,石礫跳動,無數鳥雀蟲蛇驚惶失措的奔逃。

地平線上,突兀的湧起一條黑線,漸漸蔓延成一股黑色的洪流。

這些戰馬來得極快。

仔細看,可以看到無數吐谷渾馬正齊頭並進,奮揚著四蹄。

吐谷渾馬,即河曲馬。

亦稱喬科馬,產於甘肅、青海四川三地交匯處,與內蒙古三河馬、新疆伊犁馬並稱為中國三大名馬,是中國最古老的馬種之一。

千餘年前,甘隴一帶就產良馬,據說是秦人為周天子放牧之地,這種馬就是河曲馬,當時稱之為秦馬。

河曲馬體大協調,骨量充實,肌肉豐滿,公馬神駿而兇悍。

最重要的是,此馬養熟了極通人性,非常親人。

能幫主人驅逐惡狼。

同時非常適應高原環境,是在雪域征戰,最優良的馬種。

此時此刻,馬上的吐谷渾人和吐蕃人,身著牛皮甲,發出囂張的呦喝聲,吼叫聲。

大風捲起青色的旗幡,無數黑色的大旗迎風飄揚。

在千萬吐蕃騎兵正中,一面最大的青色旗幡隨風蜿蜒飛舞。

在大旗之下,一員身形彪悍的吐蕃將領,騎著一匹高大的河曲馬,身上一身精鐵所制重甲,在陽光下閃耀著光芒。

他身下的駿馬,通體瑩馬,全身上下不見一絲雜色。

雪白的鬢毛,隨著奔跑,彷彿在空中拖出長長的雪練。

馬上之將,正是這支吐蕃騎兵的大將,弓仁。

“快點,再快點,好夥唐人就在十里外,衝上去,殲滅他們!”

“誰也不許怠慢,若誤了大將的事,統統斬首。”

“殺光那夥唐人,搶掠他們的財物,收割他們的頭顱。”

弓仁身後的吐蕃騎將領,發出狼一樣亢奮的叫聲。

白馬上,弓仁的眼睛,從鐵盔縫隙裡透向前方。

他的眼睛裡閃過種種複雜情緒。

當看到前方隱隱的唐軍軍旗後,所有的情緒,不安,全都化為烏有。

大腦一片空白,只有今次的使命。

“全軍,衝擊!”

弓仁伸出的右掌,筆直的向前揮落。

嗚嗚~~

悠長的號角吹響。

天地充斥著肅殺之意。

大地飛快的向後倒掠。

一切都化作了殘影,快到失去了真實。

唐軍大營,那些唐人似乎直到此刻才發現吐蕃人的到來。

一時驚惶失措。

“衝鋒!”

號角聲變得淒厲。

旌旗所向,千萬騎匯聚成一股洪流。

吐谷渾的天空極低,雲空彷彿挨著地。

青色湛藍的天空,乾淨得如同畫布。

隱隱見到一隻雄鷹從天空劃過。

若以鷹眼向下俯瞰,吐蕃人遠非正面看上去那樣紛亂。

而是以數萬人為中軍,以弓仁所率的近萬精銳為箭頭,向著唐營衝去。

在吐蕃軍左右兩翼,各有兩萬吐谷渾人的僕從騎兵,分別從左右包抄,防止唐軍有埋伏。

同時吐蕃人的後軍並沒有急著一湧而上,而是停在距離唐軍大營五里處觀望,做為預備軍,可以隨時投入戰場,應付突發情況。

另外,吐蕃人還有一支人數約為五千之數的輕騎,在數里外遊戈,一方面偵察情報,一方面可隨時做增援。

從這些佈置來看,弓仁年紀雖輕,但用兵卻十分老練。

數千騎戰馬,從唐軍營前的陷馬坑一躍而過。

無數鐵勾和套馬索飛出,套住大營前的柵欄。

隨著吐蕃人一聲吆喝,河曲馬拔足發力,伴隨著轟然大響,將唐軍柵欄給拉倒。

前方一片坦途,吐蕃人的戰馬,如潮水般湧入唐軍大營。

彎刀劃過,營寨口的一杆大旗被砍翻。

一座座營壘被摧毀。

“大將,情形不對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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