耳中聽到呼喊聲,蘇大為卻沒有一絲停手的想法。
他的手掌電光大盛。
今日,黑齒常忠必須死。
“阿兄小心!”
後方,傳來聶蘇的叫聲。
蘇大為眼瞳一縮,四周地皮隆起,無數植物根鬚陡然從地下彈出,如鞭子般纏向蘇大為的手腳、脖頸。
開靈之術!
蘇大為的手掌距離常忠只有不到半尺,卻硬生生被開靈的植物給綁住手腳,無法再向前。
“苩春彥?”
蘇大為目光微縮,凝聚向院門方向。
那裡,一個一身白衣,身材曼妙的絕色麗人,正款款走來。
她的身材高佻,一身潔白紗裙,長袖搖曳,頭戴珠玉花簪,眉心點著一粒硃紅。
雖然面容不同,但她的眼神,卻讓蘇大為一眼認出。
一個人的臉無論怎麼變,眼神總不會變。
就像是此刻的苩春彥。
她的眼神有一種看透世情的冷漠,又有一種世人皆醉我獨醒的戲謔之意。
簡單來說,就是自視甚高,自以為一切皆在掌握。
而對上蘇大為,她似乎確實有這種心理優勢。
“我道是誰,原來這不是大唐長安的不良人嗎?怎麼,居然千里迢迢到百注是來了,妾身還真有點意外呢。”
苩春彥衣袖輕揮,一種似香似麝的香氛自她袖中揮出,輕輕拂在常忠受傷的大腿上。
奇怪的事發生了,那裡原本正汩汩流血不止,被她衣袖一拂,立刻止血,神異非常。
留意到蘇大為的眼神看過來,苩春彥掩嘴輕笑道:“我師鄭希良所創香道之法,可殺人,也可救人。”
“一念成佛,一念成魔,術法本沒有好壞之別,主要看在誰的手中,做什麼用。”
蘇大為目視苩春彥平靜的道:“今天,這個人的命,我要定了。”
他向常忠一指。
而黑齒常忠眼見苩春彥,彷彿一下子找到了靠山,哈哈大笑起來,向蘇大為惡狠狠的道:“這位是南臺主的左膀右臂,她已經佈下天羅地網,今天就是你的祭日,還想著殺我?嘿嘿,你怕是不知道,當日李大勇,也在她的手下折戟,你算哪根……”
話音未落,蘇大為身形陡然消失。
苩春彥心中一驚,雙袖一揮,千萬點綠色絲絛從四面八方飛舞而來,如無數手臂充滿空間。
方圓數十米內的所有綠植、藤蔓,被她用異術強行開靈。
一時間,飛沙走石,天昏地暗。
視線所見,全是挾雜著咻咻異聲的荊棘藤條,如鬼神揮舞長空的鞭子,瘋狂的揮舞著。
苩春彥雙手一合,啪!
一股混合著奇異之能的香氛,從她的掌心被拍開,似有若無的,化作圈圈漣漪向四周蔓延。
當日李大勇神威蓋世,以一人敵道琛、鬼室福信、倭國上忍、猶自不敗。
甚至幾次包圍圈都險些被李大勇衝開。
最後還是一招不甚,中了苩春彥暗香之毒,使得元氣中斷,這才被道琛等一湧而上,折斷雙腿,剔斷身上大筋。
可以說,若無苩春彥無色無形的香道殺術暗助,當日李大勇的命運,還未可知。
這也是鬼室福信如此器重苩春彥的原因。
就連昔年在大唐長安,暗算李治的無名之毒,使人保持微笑而死的毒素,也是苩春彥秘製而成。
單以用毒而論,苩春彥可稱得上青出於藍,而勝於藍。
早已超過了鄭希良。
那些漫天揮舞抽動的藤蔓不過是障眼法,真正的殺招,腹是她的香毒。
香氛擴散,方圓百米,生靈俱滅。
只要她想,她便如中原傳說中的旱魃一般,完全可以憑香毒做到“赤地千里”。、
轟!
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。
藤蔓俱碎。
赤白的雷霆電鞭瘋狂劈打,所有開靈的藤蔓瞬間飛灰。
這一下變故突然,苩春彥臉色微變,身形向後疾退。
蘇大為的實力之強,遠超她的預料。
心中不由暗叫一聲:怪哉!
此人當年在長安暗殺昔秀芳時自己曾易容與之打過交道,後來也在暗中交手數次。
但那時他不過一個初開靈的異人,好像並不太強。
哪怕是在大明宮那一次,蘇大為強行阻攔道琛釋放龍脈時,所展現出來的力量,苩春彥覺得也還是不如自己的香道之術。
可剛才那一下雷霆驟起,其威勢,竟然不下於之前圍剿的李大勇。
難道此人,進步如此之快?
莫非他已經五品異人?
一想到這裡,苩春彥心中劇震。
一退,再退。
從院內,一直倒掠至外面。
同時長袖飛卷。
白袖如虹,閃電般捲起嚇傻掉的黑齒常平,將他拽了出來。
此人雖然只是小角色,但是在這兩次行動中都立有大功,不能讓他折在唐人手裡。
院門處,蘇大為從院內一步步走出。
揚腳踢開地上的碎片,煙氣從他腳下蔓延。
苩春彥兩眼死死盯著他,如看天敵。
到目前為止,兩人只間接交手一招,以蘇大為一招元氣化雷,焚盡苩春彥開靈召喚出的所有藤蔓為止。
院內先前那些扶餘武士沒有跟出來,大多都在方才的爆炸中,受到重創。
幸好自己眼疾手快,還救出了黑齒常忠。
此人背後的家族也是百濟大族,倒是……
苩春彥的笑容凝固在臉上。
她死死的盯著被自己流雲水袖卷出來的黑齒常忠。
此時,長袖卷著的只有一具無頭的屍體。
究竟是怎麼回事?
這一切是如何發生的?
苩春彥仔細回憶了一下,卻絲毫想不出來,剛才那一瞬間,蘇大為做了什麼。
呯!
圓滾滾的頭顱從蘇大為的手裡丟擲,跌在地上滾了幾滾。
“我說了要他死,他就活不過今日。”
蘇大為目光閃動,身上的殺意越來越重。
“當日大勇出事,此人兩面三刀,‘功不可沒’。”
他狠狠一腳,將地上黑齒常忠的頭顱踢飛出去。
頭顱飛出數十米遠,遠處巷角不知從哪裡躥出一隻野狐,悄無聲息將頭顱叼走。
蘇大為將視線收回,投到面露懼意的苩春彥身上。
“現在,該輪到你了,當日大勇之事,你也有份,我做人,向來以直報直。”
最後一個“直”字說出。
蘇大淡的身形驀地消失。
龍形九變。
空氣穿出一聲氣爆音,雲霧綻開,蘇大為的身形神乎奇技自苩春彥背後出現,右手五指張開,向苩春彥頭顱抓去。
他沒有用橫刀,對他現在的力量來說,舉手投足間,都有莫大的威力,足以開金裂石,甚至比刀劍的威力更強。
“你……”
苩春彥面色大變。
從她喉嚨裡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嘯,雙袖鼓盪,向蘇大為的手掃去。
噼啪!
電光如蛇,一下兩下,接連數次抽打在苩春彥的衣袖上,將她長長的白袖炸開,露出裡面一截白皙的手臂。
她的皮膚保養得益,不知用什麼花蜜塗過,一下子露出來,竟有一種炫目的瓷白,如精美的象牙玉器般。
趁著衣袖炸裂的瞬間,苩春彥身上香氣鼓盪,雙足輕點,身形暴退。
她僅剩的右臂長袖在身前揮舞盤旋,接連畫圓。
長袖舞出一圈圈的漩渦漣漪,一蓬彩蝶不知從何處放出,向著蘇大為劈頭蓋臉的飛去。
這些彩虹,全是她用香毒精心伺養而成。
與其說是蝶,不如說是蠱。
每一隻身上帶的毒性,足以令一個成年人立斃。
現在全數放出,已是她壓箱底的保命手段。
蘇大為給她的壓力太強,太強。
強到她有千般手段,萬般神通,現在全無用武之地。
這是境界的差別。
蘇大為的不需要用什麼神通術法,哪怕只是舉手投足,就有莫大的威能,就對她形成絕對壓制。
苩春彥心中寒意大盛。
她不敢相信,但又不得不相信,眼前之人,那個數年前在長安的小小不良人,那個她從沒放在眼中的不良人,如今在她面前,對她的威脅,就如無邊無涯的巨浪般撲上來。
退!
只有退!
幸好今次並非自己一人對敵。
拋下那些扶餘武士和黑齒常忠的屍身,她從宅中暴退而出。
在她身後五十步,密集的百濟軍馬,已經將此處團團圍住。
這次的行動,不亞於上次對李大勇的包圍伏殺。
從嗅到異常,到確定大唐的細作已經滲透入熊津城,到鬼室福信拍板。
整個熊津城外駐紮的正規軍已經秘密入城。
方才黑齒常忠不過是前期哨探,一是確定目標人物,二是給大軍調動充足的時間。
如今上千軍馬已經將此處團團圍住。
而且還有更多的夫餘臺異人正在從四面八方趕來。
諒這個小小大唐不良人,插翅難逃。
就在苩春彥心中如此想時,在她前方那處唐人的據點宅中,突然騰起沖天大火。
這火來得無比突然而又猛烈,橙色的火焰,將傍晚的天空映得彤紅。
滾滾熱浪撲面而來。
“這怎麼……”
就在苩春彥一愣神的功夫,眼前一花。
左臂一緊。
蘇大為赫然已經近身,一伸手將她的左臂扣住。
“抓到你了。”
蘇大為眼神森冷如冰:“我來百濟前發過誓,所有害大勇的人,一個也不會放過。”
“你……你不懼我的毒?”
苩春彥只覺心膽俱裂。
一時驚駭莫名。
當日連李大勇都中了自己的毒,失去抵抗能力。
剛才自己已經連用了香毒和毒蝶,怎麼這人居然渾若無事?
莫非能百毒不侵?
心中恐懼的同時,苩春彥一聲低叱,腰身以下,雪白的長裙綻開,如盛放的鮮花。
裙下,一隻右腳如離弦之箭,悄無聲息踢向蘇大為要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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