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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六章 忠義黑三郎

作者:庚新
“蘇帥,我知道自己死不足惜,千不該萬不該,不該在開始瞞你,我是有私心……”

李博以頭撞地,撞得咚咚作響。

“你怎麼對我都成,我李博項上這顆人頭,願獻於蘇帥,只求您看在巴顏喀啦山上那點情份,保住客兒,只要客兒能活下去,我……我願意赴死!”

說到最後幾個字,李博抬頭看向蘇大為,臉上現出堅毅之色。

“你……”

蘇大為指了指他,想給他臉上來一巴掌,終究沒抽下去。

換做一聲長長的嘆息。

“惡賊,老子欠你的?啊?”

他在房間裡焦躁的來回踱著步子,連轉了幾圈,終於走到李博面前,一腳踹李博腿上,踹得他一個趄趔:“滾起來!”

“蘇……”

“叔什麼叔,我是你爹,老子欠你的!”

蘇大為揮出拳頭,看著李博仰起臉,閉著眼,一副要打要殺隨意的樣子。

他呸了一口,伸手提起他的衣襟,把他從地上拽起來,一直拉到自己面前,恨恨的道:“你記住,不是我願意幫你,而是看在客兒的面子上,看在你在雪山不惜命助我的情份上,這人情,就當一筆勾消了!”

“蘇郎君,你……”李博張開眼睛,臉上露出狂喜之色。

自己賭贏了!

他並不是腦子一熱,而是謀定而後動。

從吐蕃到大唐長安,一路上,他都在觀察揣摩蘇大為的為人。

直到現在,他有把握,才這麼做。

他李博不像是張通那麼豁達,那麼仗義。

也不像駱賓王那麼單純,沒心沒肺。

他就是充滿了算計,充滿了精緻的算計。

他不是壞人,但他也不是什麼好人。

他所有的一切,都在心裡,有過反覆權衡。

事實證明,他又一次贏了。

這根本不叫賭,這叫謀定而後動。

明牌!

“你不要高興得太早了,我幫你,是還之前的情,這人情,只能在我能力之內來還。我會用我的辦法,試著去解決你這件事,但,如果最後不成功,那就是你的命,也休要怨我。”

蘇大為盯著他的眼睛,一字一句的道:“聽明白了嗎?”

“明白,我明白!”

李博嘴唇顫抖,聲音微有些哽咽。

他自然明白,蘇大為為此,要擔上多大的風險。

當日自己替蘇大為引路上巴顏喀拉山上神廟,本身就是篤定蘇大為身份不尋常,是一次投機的冒險。

現在蘇大為的回報,早已遠遠超遠他的預期。

幾十年下來,他李氏不是沒想過辦法,而是想過各種辦法。

但是事實證明,英明神武的太宗李世明,對建成身邊的人才倒是用著,但對姓李的,包括建成的血脈,那都是斬盡殺絕。

現在,換上太宗的兒子李治當皇帝了。

誰能替他解決身份問題?

他心中太渴望回大唐了,回到那個繁華的盛世長安。

蘇大為,是他唯一能抓到的救命稻草。

最不濟,可以保證自己的兒子李客,以後行走在大唐的陽光下。

這就夠了。

客兒跟著蘇大為,未來會有光明的前景。

一想到這裡,李博覺得自己的一切冒險都是值得的。

他的眼裡閃過熱切之情。

蘇大為看他這表情心裡就來氣,伸出手掌輕拍他的臉,咬牙切齒的道:“做什麼美夢呢?你很得意是不是?以為算計到我了?賊你媽,這次人情還了,你再敢使妖蛾子,看我怎麼收拾你,你當我不良帥是什麼?老子三教九流,什麼樣的手段伎倆沒見過。”

“蘇郎,在下不敢!”

李博忍住心頭的激動,向蘇大為鄭重的一禮:“李博這條命,今後便是蘇郎的了。”

“跟你說了,我不要你的命,我要你的命做甚?”

蘇大為直視他的雙眼,一字一句道:“這事我給你擔了,但是,沒有下次。”

“是。”

“你這命還是好好留著吧,你兒子需要你。”

“……蘇郎,其實,你真是個好人。”

“滾!”

莫名被髮了好人卡了,關鍵還不是妹子發的。

夜色。

蘇大為站在書房內,凝神看著桌面。

此時在他桌上,擺放著各種新奇的物件。

如果,此時來一場地震,將這些掩埋在地下,若干年後被後人挖掘出來,一定會有考古客大喊“穿越”了。

事實上,如這樣的事情,歷史上還真有不少。

如王莽的遊標卡尺、手錶。

當然,蘇大為此時不會去想這些,他全部的精神,全都集中在手頭上。

鑷子從琉璃瓶裡夾出白天在兇案現場收集到的毛髮。

也不知道是哪個部份的,總之……

先分在不同的琉璃燒盞裡。

桌上的鯨油燈釋放著光芒,將一切照得纖毫畢現。

蘇大為從桌上的瓷瓶裡,找到自己所需的元素,分別滴在每個燒盞裡。

古人驗毒,常用銀針刺探食物,以針發黑為有毒。

實際上,銀針變黑,只是因為古人提純技術不行,如鉛汞和砒霜一類的化學毒品中,含硫太重,銀與硫結合,才會發黑。

若是能提純毒品,銀針根本沒用。

而且天下毒那麼多,光用一個銀針,基本啥也驗不出。

不過蘇大為記起前世一些化學知識,可以大致判斷一下。

如果實在超過自己的知識範疇,那就沒辦法了。

很快,經過一番忙碌,結論出來了。

收集到的所有毛髮都不含毒,至少不含已知的任何一種毒。

簡單的一步,卻耗費了蘇大為近乎半個晚上。

這一步,也只能證明,兇手和被殺的蛇頭,都是在清醒的狀態下。

並沒有任何毒藥參與案件。

化學和蘇大為掌握的黑科技,做到這一步,已經是極限了。

光憑几根毛,也沒辦法做到更多。

據說牛頓爵士晚年迷戀鍊金術,從他的頭髮上測得鉛汞超標幾百倍,也就是說,牛頓最後是把自己氪藥弄掛的。

牛頓那樣才是真爵士。

不搞個重金屬超標,都不好和人打招呼。

蘇大為搖頭把這些雜念拋開。

將用完的器皿歸類,分別放好。

既然科學手段不行,那就上殺手鐧,啟動生物黑科技。

他走出門去,過了片刻後回來,身後跟著呼呼搖動尾巴的黑三郎。

“黑三郎,我有個好東西,你幫我聞一下,然後試試看能不能找出氣味的主人。”

蘇大為說著,將一個琉璃瓶在黑三郎面前,拔開軟塞。

這裡面,有他用異人之術收集到的,高度濃縮的氣味。

從毛髮,從血漬,從木屋內搜刮的痕跡裡,提取的氣味,統統注入瓶裡。

當時他的動作隱蔽,連高大龍和小桑都沒有發現。

黑三郎那張毛茸茸的臉上,狗眼瞪大,明顯有些懵逼。

在它比人類發達千萬倍的嗅覺系統裡,彷彿受到了一拳重擊。

原本興高采烈,以為可以和蘇大為親暱一下,或許還能被賞個雞腿什麼的,加個餐。

沒想到啊沒想到,蘇大為這濃眉大眼的,居然也叛變了。

這味道,別說加餐了,簡直就讓猛狗落淚。

黑三郎瞬間萎了,腰都塌下去了,耳朵聳拉下來,一臉委屈的看向蘇大為。

“聞出來了嗎?試著找找,這味道的主人,對了,氣味可能有些雜,先排除我和高大龍、小桑的味道,然後是官府仵作的味道……”

排除?

這麼多怪味混雜在一起,神特麼的排除。

這怎麼可能排除的掉?

黑三郎此時已經不是慫,不是塌,而是驚得毛都豎起來。

“黑三郎,不要覺得任務艱鉅,你可是天狗,天狗,那能是尋常的土狗嗎?我一直很相信你的。”

蘇大為一邊說,一邊對它從頭到背的一陣撫摸,摸得黑三郎胸膛都挺起來了。

“有信心?有信心就對了,來,你帶路,我跟著,要是能幫我找到氣味的主人,以後每晚給你加餐,加肉。還有你想不想要條母狗?呃,想不想要女朋友?想就賣點力,來,走著~”

蘇大為一拍黑三郎的翹屁股。

這天狗一個激靈,挺起胸,夾著尾,渾身被榮譽感包裹滿滿,衝出了屋。

蘇大為忙跟了上去。

也不知,黑三郎剛才聞到的味道里,有沒有那殺人者的氣味。

這麼多混雜的味道,還真不知這天狗,有沒有本事能分辨得出來。

總之是死馬當活馬醫,搏一搏,單車變摩托嘛。

萬一成了呢?

反正又沒損失。

蘇大為悄然跟著黑三郎。

暗夜裡,這狗靈巧得如幽靈一般。

身周還裹上一層淡淡的霧氣。

如果不仔細分辯,哪怕面對面遇到,都可能會錯過。

跑出宅院時,蜷曲成一團,趴在牆頭的黑貓小玉懶洋洋的看了一眼。

從它冰冷的碧綠眸子裡,倒映著蘇大為和黑三郎的身影。

貓眸冷清,閃爍著慘綠幽光。

喵~

許久,黑夜裡飄起一聲貓叫。

黑三郎奔跑極快。

平日裡,他謹守著看家護院之責,從不輕易出門,但是此刻,卻奔跑如飛。

一座座閭巷,高低錯落的建築,全都攔不住它。

被它松越過去。

蘇大為跟著黑三郎,越跑越遠,心中不由暗自嘀咕,也沒見黑三郎停下來。

再跑遠豈不是要出長安城了?

那就有些麻煩了。

長安的城門不好翻過吧,這大晚上的。

一人一狗,哪怕蘇大為有腰牌也解釋不清楚,為何要在大唐長安夜裡霄禁時,出門“溜狗”。

還是不栓狗繩的那種。

終於,在一座宅院前,黑三郎停了下來,在府門前嗅了嗅,來回的轉著圈,似乎顯得有些焦躁不安。

蘇大為乘著月色,抬頭看了一眼這府上的牌匾。

只見上面寫著兩個大字,許府。

許?

姓許的,是誰?

看這府邸,不是一般富貴人家,像是官員的宅子,頗有些氣度。

蘇大為看看府前左右的鎮獸石獅,猛地想起來。

這裡莫非是許敬宗家的宅子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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