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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章 案情推理

作者:庚新
按著往日的習慣,蘇大為用毛筆在紙上畫了個圈,這個代表著此次案件的出發點。

首先是,一名外地來長安的扒手扒了倭人的信使腰包。

接著是扒手去偷西市一名蛇頭的腰包時,被蛇頭抓住。

然後將這名扒手抓到暗巷一番毒打報復。

在搜尋扒手隨身之物時,意外的發現了倭人的信件。

這扒手本就是倭正營中崔六郎轄下的線人,由此將此事上報,引起了崔六郎的關注。

他起先只是立功心切,想從中找出破獲倭人細作的機會,幫助自己壓過周揚一頭。

不料順著倭人這封信,很快就查到了與之合作的西市商鋪。

便是蘇大為和高大龍去的那家鯨油燈坊。

現在的問題是,倭人用信去交易生意,這事是正常的嗎?

蘇大為筆尖輕動,畫了個“叉”。

肯定不正常。

方才聽黑七郎說,倭人別的生意都沒這個章程。

偏是鯨油燈的採買,卻先來一封信?

賣弄文采?

討好店後那些世家貴人?

不可能。

蘇大為心中斷然否決。

而且若不是蛇頭髮現這封信,沒有任何人會知道,這東瀛會館的商人,會透過信件的方式,與商鋪約定生意。

明明都在西市,幾步路就到了,有必要用信?

事出反常必有妖。

蘇大為心裡唸叨著,這又不是後世,沒什麼無罪定論。

對不住,非我族類其心必異,老子就是先認定你們東瀛會館是個間諜窩,所做所為,必有所圖。

絕不會做無用功。

關於倭正營手裡那封信,看來有必要,要找精於暗號和藏頭之類密碼的人,來驗看一下。

蘇大為自己本人不是這方面專家,看著只覺得有些怪異,一時卻找不出問題所在。

專業的事,得交由專人去做。

蘇大為抬筆,在這一條上輕輕勾了一下,心中記住。

除此之外,還有另一樁可疑之處,便是蛇頭莫名死在家中。

而且是被人摘去頭顱。

這種死法,十分罕見。

一般情況下,一刀捅死也就夠了。

殺人還斬其頭顱,使其不能留全屍,是違反唐人常理的。

反倒是倭人比較喜歡這麼做。

此舉包含有強烈的報復味道。

蘇大為忍不住去想,是否倭人發現信沒有交到商鋪特定的人手中,回頭追索,發現此事。

所以對蛇頭展開報復。

那名扒手也意外失蹤,便是明證。

長安雖大,但想要一個人無聲無息的消失,也並非那麼容易。

進出城,都是要有類似後世身份證的憑證的。

沒有此人出城記錄,又活不見人,死不見屍。

詭異。

如果是倭人報復,先將扒手殺了隨手處理了屍體,再將蛇頭殺了報復,是完全有可能的。

不過這裡還有個疑問,如果真是這樣,為何他們要藏起扒手的屍體,卻留下蛇頭的?

這裡一時想不通。

蘇大為用毛筆打上一個問號。

另外還有一件疑問。

蘇大為現在還不能斷定,倭人是否知道倭正營的存在。

此次是針對倭正營查獲他們的信件,所以展開報復。

還是並不知道倭正營存在,只是針對那扒手和蛇頭?

這件事,暫時也無答案。

不同的答案,能幫助蘇大為判斷倭人的想法,從而推出整個案情的走向。

可惜,當前也只能暫時打上一個問號。

若要破獲此案,當前可以從兩方面入手。

一是弄明白,這封信如果送到商鋪中,會交到誰的手上。

總不能就是給商鋪裡的掌櫃的吧?

那樣毫無意義。

以蘇大為的“有罪論”來看,倭人一定有其間諜的目地。

假設這封信有問題,那麼會透過掌櫃,交到另一人手中。

要不……

自己要不要偽造一封信來釣魚?

這倒是個思路。

不過,得先確定東瀛會館那邊的反應,他們知不知道倭正營存在,知不知道倭正營正在查這件案子。

這個問題很關鍵。

只有弄清楚這個,才能放手施為。

否則人家要是早就知道了,蘇大為這番“釣魚”只怕不但不能成功,反倒被人家當做傻子,被反釣魚就不好了。

另外,假設東瀛會館不知道倭正營在查,他們丟失了信件,會如何反應?

從已經報復蛇頭來看。

正常邏輯下,他們應該已經重新聯絡鯨油燈坊。

若是這樣的話,自己想用假信釣魚,就更不可能了。

搖搖頭,暫時記下這件事。

對了,黑七郎說三日後,另一家鋪子會送批燈去東瀛會館,到時看看能不能借機多查到點東西。

除了這一點,另一個破案方向,就是檢視蛇頭的兇案現場。

只要現場儲存完好,相信總能發現點線索。

如果運氣好,說不定還能多點發現。

這也是當前案情不明朗下,蘇大為能想到不多的辦法。

畢竟不比後世,這種兇案,還涉及到倭人細作的活動,沒有攝像頭,沒有指紋,沒有科學儀器和後世的法醫,你特麼想要破案,簡直太難了。

偏偏蘇大為又沒有退路。

案子,他是一定要辦的。

這夥倭人,他也忍了很久了。

將這些一一記下後,他按著習慣,將寫滿的紙記在腦子裡,然後揉成一團,手指微微一搓,瞬間化為微塵。

他有一種預感,此次的倭人之案,恐怕是自己做不良人以來,接手的最複雜的案子。

對,也是倭正營最難辦的案子。

首先涉及到朝中權貴,貴族門閥,關隴和山東望族也就罷了。

居然還把武媚孃的姐姐武順牽扯進來。

讓他感覺有些頭大。

也更加覺得這案子不簡單。

這幾年裡,大唐對倭人監控的力度在增大,可這群倭人,也學精了,變得更隱蔽和更狡猾。

在大唐抽調精銳,嚴查數年的情況下,始終沒能抓到他們的把柄。

其次,這案子還涉及到兇殺、復仇,諜報、商戰。

對了,還和自己的生意有所關連。

簡直如同一個看不見的黑洞一樣可怕。

從大唐皇后的親姐,到大唐頂級的世家貴族,都莫名其妙的牽扯進來。

蘇大為揉揉脹痛的太陽穴,長呼了口氣。

自己只是想好好的做生意,因為鯨油燈的事,也莫名其妙與之糾纏在一起。

要是能順利把此案破了就好了。

一邊穩定倭正營的掌控,一邊把倭人狠狠的削一下,順便摟草打兔子,把自己生意也拉一拉。

明明是自己的創意,自己第一個經營,本來可以躺著過一把大唐時代壟斷暴利的癮,可現在……

看看自己那家店半死不活的樣子,這都叫什麼事啊!

想想就讓人鬱結。

“蘇帥!”

有人從公廨外走進來。

蘇大為抬頭一看,卻是周大龍身邊的小桑。

“小桑,你怎麼來了?”

小桑站在蘇大為面前,灰藍的眼眸在桌案上微微掃過。

他平時沉默寡言,只有在高大龍面前話會多一點,對高大龍忠心耿耿。

“大團頭,讓我來叫你。”

“他人呢?”

“在外面。”

“對了,是昨天約好的那件事吧?”

蘇大為擱下毛筆,揉了揉微酸的手腕。

在軍中兩年沒碰這玩意,現在用一下居然覺得手腕發酸了。

心裡想著,他起身和小桑一起走出公廨。

縣衙外的街上,在陽光照不到的一側街角陰影下,高大龍就站在那裡,整個身體與背後灰黃色的石牆融為一體,不注意看的話,幾乎會忽略過去。

蘇大為跟著小桑走過去,看了一眼他的造型。

嗯,今天還是獨眼龍。

若不是這黑色眼罩,這傢伙站在這裡就跟變色龍一樣。

剛好今天穿的衣服顏色也是灰色,膚色也……

“大龍,你怎麼不進縣衙裡找我,在這裡站著做甚?”

聽到他的話,高大龍微微抬頭,獨目中,灰色不帶任何人類感情色彩的眼珠微微一動,像是某種冷血動物的瞳孔。

他咧開嘴,笑道:“我不喜歡裡面的味道。”

“為什麼?”

“不喜歡和公門人打交道。”

“矯情。”

蘇大為忍不住吐槽道:“你特麼都入倭正營了還說這話。”

“那裡不一樣,那裡夠陰暗,我喜歡那裡。”

“惡賊,難怪你不好好做我店裡生意,要跑去倭正營。”

“賊你媽,還不是你那生意不行,人都被各大家橇走了,老子一天天在那裡閒得慌!”

小桑看著他倆人鬥雞一樣,撓撓頭,滿頭的捲髮,似乎變得更加糾結了。

“好了,不羅嗦了,看天色也不早了,快帶我去。”

蘇大為停下與高大龍的拌嘴,看著他獨眼一閃,狠狠瞪了自己一眼。

尼瑪,差點忘了這貨是個睚眥必報的性子,那倒黴催的蚺鬼。

真惹了他,只怕這貨報復起來會六親不認。

蘇大為看著高大龍,臉上的笑容忽然變得溫柔了幾分,放柔和聲音道:“大龍,現在帶我去那蛇頭的兇案現場吧。”

高大龍轉身正欲走,聞言回頭詫異的看了他一眼,灰色的眼珠微動:“噁心!”

“賊你媽,蹬鼻子上臉了你還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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