婁師德向他抱拳道:“蘇營正放心,在下想得很清楚了,之所以加入徵西軍,便是想立一番功業,如今機會在前,豈可輕言放棄。”
“好,你熟悉軍中情況,我們這次要越過金山到南面,突厥人的地盤去,我預計帶五百人,剛才阿史那道真去挑斥候五十人,剩下還有四百五十人的兵額,你幫著挑選一下。”
“喏。”
大唐軍制,現在仍以府兵制為主。
以均田制的農戶為基礎,於天下各道、州、縣要衝設軍府六百三十四所,統稱為折衝府。
依編制規模大小,分上、中、下三等。
府長官折衝都尉為正四品武官,副長官左、右果毅都尉。
府下設有營,一營主官為校尉。
蘇慶節現為斥候營營正,又叫營校尉。
校尉下有團,團下有隊,稱隊正。
隊下有夥,設夥長。
每一營,有五隊人。
每隊下領三夥,每夥領五位什長,各領十丁,所以一夥連什長共有五十五人。
一隊有一百六十八人。
一營有八百四十五人。
當然,這只是一個平均值,具體的人數依據情況不同,還會有所波動。
婁師德現為大軍中,蘇定方帳下越騎校尉,也就是營長。
按級別來說,與蘇慶節為平級,比蘇大為還要高上半級。
不過此次任務由大總管程知節下令,而且蘇慶節的身份擺在那裡,婁師德並沒有覺得有任何不妥,態度放得很平。
蘇大為這邊,除了阿史那道真有些驕傲之外,也無任何人敢小看這位婁校尉。
畢竟,能在二十考上進士,要麼說明此人才學過人,要麼就是有足夠的人脈,同時再加上才學才人。
無論哪種,都說明婁師德不簡單。
不能等閒視之。
大約一個時辰後,婁師德親自到蘇大為帳前回報,人已經挑好了。
蘇大為看了一眼坐在身邊,正喋喋不休的阿史那道真,揮手打斷他的話嘮,起身道:“走,看看去。”
軍營裡建有校場。
此時由婁師德挑選出的那四百五十人,正在校場中列隊等待。
越騎者,指勁勇善騎士的騎兵。
婁師德手下這支越騎營,人人都是馬術、箭術高明之輩。
而蘇大為只要四百五十人,基本就是二選一。
挑上的人,更為精銳。
蘇大為和身邊的阿史那道真、安文生放眼看去。
人數雖只有數百人,但是佇列卻甚整齊,一個個立定如松,既沒有交頭接耳,也沒有目光遊移。
蘇大為不禁嘖嘖稱奇:“婁校尉,這是你一手帶出來的吧?練得不錯。”
“蘇營正謬讚了,我有一事稟報。”婁師德面上閃過一絲古怪。
“何事?”
“我沒有把原來的隊打散,就挑了三隊,一共五百零七人,你看行嗎?”
婁師德向他試探著問。
“五百……”
蘇大為看了一眼身邊的安文生,見他點頭,心中一想,多幾十人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,程知節不會因為這點小事說什麼,相反,他還會為自己通融。
想到這裡,他點點頭道:“多些人也沒事,五百便五百吧。”
“是。”婁師德高興的抱了抱拳,轉身招手道:“王隊正,崔隊正,盧隊正,過來一下。”
隊伍中微微一動,有三人大步走上來。
婁師德向蘇大為介紹道:“他們三都是我手下隊正,每人管一百六十八人,這位是王孝傑,王隊正;這位崔隊正,名崔器;這位盧隊正,名盧綰。”
蘇大為隨著他的介紹,向這三人一一點頭。
心下明白,這三名隊正,應該是婁師德手下心腹了。
王孝傑長頭方面大耳,面上一雙眼睛極有神彩。
嘴角微微勾起,帶著幾分玩世不恭的微笑。
他的雙肩開闊,手指上有厚厚的老繭,右手還戴著一枚鹿骨扳指,顯然精於射術。
“王孝傑跟我一般大,不過卻是個老兵,有點油,蘇營正別見怪,他手上有本事。”
蘇大為點點頭,目光又看向崔器和盧綰。
崔器身材壯碩,面色冷峻,目光有些陰沉,似乎話不多。
盧綰則看起來偏瘦弱些,有些文質彬彬之感。
不過此人眼珠極活,滴溜溜轉著,顯得心思很多。
“他們兩人,出自清河崔氏,還有范陽盧氏。”
蘇大為聽了介紹,微微有些詫異。
這兩人,居然還是出自山東士族。
不過想來應該不是家族裡的嫡出,或是旁支也未可知。
就算如此,也算是有根腳的了。
蘇大為心中暗想,不知這幾人有什麼本事,能被命為隊正。
婁師德似乎看出蘇大為心中所想,介紹道:“崔器帶兵很不錯,每有戰事,命他為先鋒可收奇功;盧綰比較會算,何時休整,何處有水源,他都知道,還會看天象;至於王孝傑,他射箭了得,騎射的本事是我這一營最強的。”
“好。”
蘇大為看了看天色,又轉臉向身邊臉上頗有些不服之色的阿史那道真道:“斥候營能不能出發?”
“啊?”
“我問斥候營現在能不能出發?”
“現在?”
阿史那道真張大嘴巴,一臉吃驚。
身邊除了安文生沒什麼反應,婁師德臉上也露出意外之色。
而三名隊正,王孝傑目光微動,嘴角仍帶著笑意。
盧綰則是眼珠滴溜溜轉著,偷偷把蘇大為上下打量。
崔器一言不發,但是看向蘇大為的眼神,顯得更陰鬱了幾分。
“忘了跟你們介紹了,這位蘇大為,是斥候營副營正,大總管命我們以他為首,這次行動,都聽蘇營正的。”
“是。”
“知道了。”
三名隊正反應各不相同。
王孝傑和盧綰都應了一聲,只有那崔器,依舊一言不發。
看他的目光,頗為不善,不知想到了什麼。
阿史那道真這時才反應過來,點頭道:“斥候是隨時待命的,你要說走,現在就能走。”
說完,停了一停,他又忍不住問:“現在就走?”
蘇大為沒接他的話,則是看向樓師德:“婁校尉,整隊,讓他們檢查好裝備,備馬,備三日干糧,半個時辰後出發,有沒有問題?”
“喏!”婁師德背脊一挺,拱手應下。
蘇大為轉頭向阿史那道真:“我們的行動越快越好,天知道訊息會不會走漏,你也快去把人手聚起來,就半個時辰,時間不等人。”
“是。”
阿史那道真神情一凜。
蘇大為把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,他自然不敢怠慢。
此次要深入敵人後方,除了潛蹤匿形,也要做打硬仗的準備。
唐軍越騎,裝備與尋常斥候又不相同。
出征前,除了挑選上好戰馬,還要將馬喂上精飲料,餵飽喂足,有時間還要洗涮一番,與戰馬建立親密之感。
馬通人性,若是對它們好,在戰場上,必有回報,或許關鍵時刻能救你一命。
除了馬,還有衣甲。
唐軍衣甲有十三,一為明光甲,二為日光甲,三為細鱗甲,四為文山甲,五為烏鎚甲,六為白布甲,七為皂絹甲,八為布背甲,九為步兵甲,十為皮甲,十一有木甲,十二有鎖子甲,十三有馬甲。
這其中,公認最好的是明光甲,可惜造價昂貴,不是普通人穿戴得起的。
光是造一副明光甲需時要六至九個月,修理一副明光甲,更是需要四十多人。
許多人光是聽說造甲時間,便望而卻步了。
這支越騎因為都是善士之人,所以穿的是皮甲,比較輕便,防禦力也算不錯。
如果是重騎,比如太宗時的玄甲精騎,便會配馬甲,人馬俱被掩得嚴嚴實實。
不過重甲騎屬於精銳中的精銳,唐軍中也不多見。
蘇大為至今還沒有親眼見過。
除了馬和衣甲,人手還配一支長槊。
槊,也就是長杆矛,同矟。
分為步槊和馬槊,馬槊的長度最長能到四米,所以也叫丈八長矛。
三國時張飛用的便是此物。
槊的前端似短劍,可砍可削,刃部下有留情結,防止在戰馬高速衝鋒時貫穿對手。
如果槊穿透對手,拔不出來,對騎兵來說是失去長武器的局面。
越騎作戰主要還是以弓箭為主,所以並沒有配那麼長的朔,大概也就三米左右。
然後便是角弓,還有四筒箭壺。
一筒為二十到三十支箭,四筒裝滿,便是一百餘支箭。
聽起來有些誇張,不過考慮到深入敵後,箭便是消耗之物,作戰時不可能盡數回收,多帶一些也是有必要的。
除了弓箭,橫刀自然必不可少。
短刀也有,切肉用。
最讓人驚奇的是,婁師德和王孝傑等三人,還分別帶了用黑布罩起的長兵器,懸掛於馬身上。
蘇大為隨口問了一聲。
婁師德向他解釋說是陌刀。
聽到陌刀二字,蘇大為頓時精神一振。
可惜婁師德並沒有當場展示的意思,蘇大為也不好提出這種奇怪的要求。
唐刀制式有四,一為儀刀,二為障刀,三為橫刀,四為陌刀。
其中儀刀做為禮兵器使用,類似後世的儀仗隊,主要是華美,並不考慮實用性。
障刀輕便靈活,用於近身肉搏,有點像是倭人武士的脅差。
或許倭人是學自唐人也不一定。
先前越騎帶的短刀,便是障刀。
而陌刀又不同,它是一個傳奇。
史籍中對陌刀形制的記載只是寥寥數筆,而大唐薄葬的風俗,致使後世考古出土並沒有見到陌刀的實物。
一直以來,對陌刀有各種猜測,可惜沒有定論。
唯一能肯定的便是,陌刀極為鋒利,可能是斬馬刀一類的存在。
不過這種重武器肯定是無法騎在馬上使用的,正確用法是步兵聚成方陣,持陌刀並列向前。
明光甲甲光耀日,陌刀鋒芒如電。
那是怎樣一副熱血沸騰的場面。
凡有所當者,人馬俱碎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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