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隊正,你不用太難過,身死有命,我們做斥候,早就把腦袋懸在了腰帶上,他......他沒被突厥人抓去王庭,已經是很好了。”
趙胡兒小聲道。
蘇大為**回答。
他的手,悄然握緊。
太用力,指節有些發白。
伍長沒被突厥人帶回王庭,那這次任務,完成了一小部份。
那些突厥狼衛,除了阿沙那沙畢,其餘的應該也死得差不多了,任務又完成了一小部份。
但是......
心裡還是覺得憤怒啊。
如果不把阿史那沙畢這個狼衛首領抓住,不說**度失竊的那封信,就說死去的這三名唐軍斥候,蘇大為也無法接受。
血債,必須用血來償還。
洞內一時寂靜下來。
氣氛有些沉悶。
雖然,唐軍只死了三人,傷了數人。
而突厥狼衛這次已經死了十數人。
但這個時代,以大唐戰無不勝,唐軍的心高氣傲,這個結果,依舊是難以接受。
總覺得不把這夥突厥狼衛全殲,便是未竟全功。
只差一個阿史那沙畢了。
儘管,據阿史那道真說,此人是當今西突厥沙缽羅可汗阿史那賀魯的兒子。
未來也有可能繼承可汗之位。
但真的,好想把這傢伙留在金山山脈上啊。
如果讓此人逃回草原,將來定會成為大唐的心腹大患。
“阿兄。”
聶蘇真的很聰明,看蘇大為陰沉著臉,便猜出幾分。
“阿兄是擔心那個狼衛首領嗎?放心,他應該逃不遠。”
“嗯?為什麼?”
蘇大為抬頭看向聶蘇,眼裡盡是疑惑。
“我讓猴頭去找他的藏身處了,他被猴頭扔出的斷木擊傷了腳,應該逃不遠的,只是當時急著把阿兄從雪底下挖出來,才沒繼續追他。”
停了一停,聶蘇道:“我讓猴頭去找去了。”
她顯得極有信心。
以幻靈的能力,在它的主場裡,要想找到阿史那沙畢,應該大有希望。
蘇大為點點頭,深吸了口氣,想強迫自己不去多想。
可腦子裡,卻禁不住又反覆去回想這幾次交手的片斷。
阿史那沙畢,真是一頭狡猾的狼。
這人不但心機深沉,而且對身邊人的死,也看得極為淡漠。
真不知為何有那麼突厥人,甘心為他去死。
“蘇帥。”
一直沒開口的葉法善,忽然向蘇大為道:“能聊幾句嗎?”
蘇大為抬頭看了他一眼。
實際上,他對葉法善這個道士,一直有些看不透。
當然,這並不影響與之合作,借他的煉丹本事,幫自己煉製硝石,做個利益共同體。
現在,硝石只是製冰之用。
可是將來呢?
硝石如果配上硫磺、木炭,能造出什麼,不必多說了吧。
未來可期。
所以蘇大為現在,需要藉助熟悉煉丹的道士的力量。
比起出身北方道系的袁守誠,南宗道士更擅長煉丹制符。
北方的道士,一般更注重自身修煉,講究內丹之功。
各種念頭在蘇大為腦中一轉,他微微點頭。
在聶蘇的攙扶下,移步到葉法善的身邊,在篝火面前盤膝坐下。
“葉道長想跟我說些什麼?”
蘇大為凝視著眼前的葉法善。
實際上,他對於葉法善這個人,是有所懷疑的。
最早認識他,是在大明宮守護**時。
那時妖僧道琛想要破壞大唐**,情況緊急的時候,是林老大帶著葉法善出現,幫蘇大為一起****。
蘇大為那裡心中便有些疑惑。
以林老大的出身,做為長安獄牢頭,認識三教九流各種人都不奇怪,但要認識一個修為高深的“異人”,似乎還沒那麼大能量吧。
更何況能請動葉法善出手,那又得是多大的面子?
事後蘇大為還對林老大旁敲側擊過,得到的答案是,葉法善曾是荊王李元景的座上賓,因此認識。
但蘇大為事後細想,還是覺得有些詭異。
就因為都曾是李元景的人,林老大就有面子請動人家?
當然,這份疑慮暫時還是壓在心底,先觀察再說。
甚至蘇大為不介意讓葉法善參與到製冰的生意裡。
多個朋友,總好過多個敵人。
“蘇帥,其實這次陪聶蘇小娘子來這麼遠的地方,一來是因為小娘子懇求,貧道動了側隱之心。”
蘇大為看著他,嘴角似在微笑。
心裡卻有一個聲音在喊:不可信,道士都講究出世修行,遠離塵世繁雜,哪有這麼好的耐心。只為聶蘇懇求,便不遠千里護送,呵呵,你繼續編,我看你還能編出什麼花來。
葉法善繼續道:“第二,則是為了貧道的一點私心。”
“哦?”
蘇大為微挑了一下眉梢:“願聞其詳。”
“蘇帥知道道教是大唐國教嗎?”葉法善面上帶著笑,一團和氣,給人如沐春風之感。
蘇大為心中疑惑更甚:“知道啊,這有什麼問題嗎?”
這牛鼻子老道,怎麼突然提起這個,他到底什麼意思?
蘇大為心念急轉,突然注意到一個細節。
葉法善,一直叫的是“蘇帥”,而不是大唐徵西軍斥候營隊正,這稱呼,似乎意有所指?
沒等他細想,耳中聽到葉法善繼續道:“道教立為大唐國教,已經三十餘*,然而,自從玄奘法師西來,以白馬從天竺馱回梵經,許多事,便有些不一樣了。”
葉法善雖然沒明說,但蘇大為知道,他指的是什麼。
道教是大唐國教,這個地位,是從李淵時起便定下的。
開國之君,一般都要從古人裡,找個名人認個親戚,加強一下血統,強化一下得國的合法性,還有受命於天的感覺。
李唐,找到的是春秋時的老子。
孔子是儒家聖人,然而孔子去拜見老子,卻要執弟子禮,回來還要跟弟子感概:“鳥,吾知其能飛;魚,吾知其能遊;獸,吾知其能走。走者可以用罔,遊者可以為綸,飛者可以為矰。
至於龍,吾不能知其乘風雲而上天。吾今日見老子,其猶龍耶!”
翻譯成大白話,那便是老子太牛逼了!
認這樣的聖人做祖宗,是極有逼格的一件事。
從李淵,到李世民,直到此時的李治,道教做為國教的地位**動搖過。
甚至許多王公大臣,包括李世民在內,都通道教可以煉出金丹,服後可以不死。
大唐皇室好幾位皇帝,後期都有讓道士鍊金丹,服食金丹以求長生的記錄。
太宗李世民,晚*也是感覺身體大不如前,令道士煉丹。
結果吃了感覺不明顯,這才病急亂投藥,找了王玄策從中天竺帶回來的那羅僧。
希望外來的和尚會念經。
豈料卻丹毒而發。
無論如何,如今的道教,受到沙門傳法極大的衝擊,乃是不爭的事實。
道教的教義本就是追求出世,相比“煩惱即菩提”,講究入世渡人的浮屠來說,理論方面確實是辯不過人家。
大概,葉法善也是感受到這方面的壓力了吧。
雖然,眼下道教仍是國教,可再過些*,蘇大為知道,自從武則天掌權後,一切就都變了。
雖然那還要許多*,但道教一些有識之士,怕是已經察覺到了那種可能。
葉法善,或許正為此事而來。
蘇大為的職務雖然不高,但他這個人,有著異乎尋常的人脈手段,可以直通到當今天子身邊的女人,武昭儀那。
而陛下對武昭儀的寵愛,那是人盡皆知的。
也就是說,蘇大為雖然並非大官,但卻是一個極其特殊的存在。
如果結交他,完全有可能做到以小博大,透過他,向武昭儀傳話,從而間接影響到李治。
葉法善**急著開口,他一直在小心的觀察著蘇大為的反應,揣磨著蘇大為的內心。
等蘇大為流露出想明白的神情,他才繼續道:“蘇帥知道先秦時代,諸子百家的分別嗎?”
“分別?願聞其詳。”蘇大為暫時弄不清葉法善葫蘆裡賣什麼藥,決定先觀察一陣。
這葉法善也真是,才提起佛道兩門,怎麼一下子又跳到先秦去了?
反應慢的還真跟不上思路。
“以貧道認為,各家之不同,乃是視角不同。”
葉法善眯起眼睛,看到蘇大為雖然沒說話,但是神情一下子變得鄭重了許多,連腰桿都挺直了。
他的內心不禁微有些得意感,繼續說道:“儒家的視角,是一個貴族男子看社會和世界。貴族要懂社交禮儀,要說雅言,要有貴族基本的技能,即君子六藝。
法家的視角,是一個君主看社會,從一開始落腳的地方便是君主,它要求君主把權力放在第一位。
墨家......
兵家......
縱橫家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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