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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九章 滅門

作者:庚新
戴方相氏面具的黑衣人,究竟是何身份?

為何要劫持幼童,又為何要攻擊自己?

自己的記憶為何會出偏差?

這些,目前統統沒有答案,也找不到下一步的線索。

當真是......

就在蘇大為皺眉思考時,禪房外傳來敲門聲,繼爾一個低沉溫和的聲音響起:“首座,有長安縣的不良人,說要找蘇帥。”

玄奘法師看了一眼蘇大為,揚聲道:“請進來。”

蘇大為心裡想著,之前跟錢八指說過,有事就來大慈恩寺找自己,多半是錢八指那邊有什麼新的訊息了。

不多會,禪房門開啟,錢八指從外面風風火火的進來,先是看了一眼蘇大為,掃了一眼禪房內的情況,接著向坐在首位的玄奘法師叉手為禮:“見過法師。”

玄奘微微點頭:“阿彌,你們有事就先去處理吧,我也要繼續譯經了。”

“是,叨擾法師了。”

蘇大為向他抱了抱拳,又向行者點點頭,看了一眼眼觀鼻,鼻觀心,彷彿老僧入定的明崇儼,拍了拍錢八指,跟著他一起走出禪房。

回首望時,禪房裡煙氣繚繞,而那個面目祥和的老僧,玄奘大師,低頭垂目,重新翻閱起面前的梵文經書。

禪房裡,一時安靜。

心裡微有所動,蘇大為轉臉向著錢八指,拉著他邊走邊說:“八爺,怎麼了?可是萬年縣和大理寺那邊找我?”

“阿彌,你聽我說。”

錢八指舔了舔唇,低聲道:“還記得你拿回來的那張紙箋嗎?”

“嗯?發現了什麼?”

“那紙,不是尋常之紙,而是勳貴傢俬制的紙。”

“嘶~是哪一家?”

蘇大為心裡一驚,接著一喜。

這就是有線索了。

有線索,就好辦了。

大唐雖然已經普及了紙張,但是民間所用一般比較粗糙,而那些貴族們,一般會請專門的製紙師傅,用上好的材料做一批精製的紙,以便族中使用。

“是蘭陵蕭氏!”錢八指又舔了一次唇,顯得有些緊張。

蘭陵蕭氏?

蘇大為愣了一下,這個蕭氏是?

好在錢八指直接說了出來。

“蘭陵蕭氏屬於山東貴族,是頂級門閥,最早開基於東海郡蘭陵縣,初次興起是漢宣帝時期大臣,太子太傅蕭望之。

自漢到西晉末年,二百餘年,漸漸中落,到晉末南遷時,家族大多安置於武進,稱之為‘南蘭陵’,是南朝四大僑望之一,貴不可言。”

蘇大為聽著只覺得腦殼疼。

反正是個大貴族就對了。

“那蕭氏咱們好查嗎?當前朝中有誰為蕭氏撐腰?”

“這個......”

錢八指撓了撓頭,從袖子裡,顫顫巍巍的摸出張紙條看了一眼,一邊看一邊道:“蔣南查的資料,現今蕭氏......陛下最寵愛的妃子,蕭貴妃,出自蘭陵蕭氏。”

“賊你媽。”

蘇大為忍不住爆了句粗口,這種事,如果涉及到貴妃,就麻煩了。

誰都知道枕頭風的可怕。

哎,等等,蕭貴妃,聽起來有些耳熟,在哪裡聽過這個名號?

“阿彌,可不可查不知道,但是有一件事,我要告訴你。”

堪堪走出大慈恩寺的寺門,門口有知客僧向蘇大為和錢八指稽首恭送。

“是什麼?”

“是**,他派人盯著蔣南他們,知道此事與蘭陵蕭氏有關,他已經帶人匆匆出去,不知會做出些什麼。”

“他瘋了?”

蘇大為心裡咯噔一下,心想**也不至於這麼虎吧。

人到中年了,應該沒那麼衝動才是。

總不至於帶著一群不良人衝去找蘭陵蕭氏的麻煩啊,雙方這個身份也不對等。

“先回去再說,找蔣南過來問問。”

一個時辰後,蘇大為帶著手下不良人蔣南、錢八指、南九郎等人,臉色鐵青的站在金城坊的一處宅院前。

濃烈刺鼻的血腥味從裡面傳來。

衙門裡的差役和**手下不良人已經將宅子圍住,不時可見大理寺的人從進面進出。

“大案。”

錢八指在蘇大為耳邊小聲道。

蘇大為抿著嘴,臉頰旁的咬肌動了一下,前後不過一個時辰的光景,在長安縣又發生這種事,真不是好訊息。

不過,看**臉上的表情,似乎還挺開心的。

**正手扶刀柄,腆著肚子,接受大理寺一名主薄的詢問,似乎在陳述案情。

“我與手下不良人,查到幼童案賊人用過蘭陵蕭氏秘製的紙傳信,比對過筆跡,確定就是這蕭氏旁支蕭胡平,就是這家人,於是便帶著手下趕來拿人。

結果來的時候,大概是走漏了訊息,疑犯已經畏罪自殺,不過在這家後院,找到了失蹤的孩子,上元夜的劫童案,總算是破了,呵呵。”

“陳帥。”

蘇大為上前去,衝那名主薄點點頭,再向**道:“失蹤的孩子都找到了?”

“找到了,一個不少。”

**破了案子,臉上有光,顯得氣色很不錯。

略微有些得意的向蘇大為道:“阿彌你倒是來晚了一步,不過沒事,案子破了,是我們不良人共同的榮耀。”

“我去看看。”

“看可以,注意不要動現場的東西,要保護好現場,大理寺的杵作正在勘驗。”

**頗為自信的揮揮手。

蘇大為沒多說什麼,回頭看了一眼,招呼南九郎和錢八指、蔣南三人跟上,其餘不良人就在門外候著。

多了也不讓進,裡面官府的人比這家人都多。

走進院子,迎面嗅到空氣裡的血腥味,蘇大為忍不住皺了皺眉。

在他身後,南九郎有些不滿的嘀咕道:“明明是我們先查到的線索,最後被他摘了桃子。”

“九郎,這事休要再提。”

蘇大為回頭瞪了他一眼,又向蔣南道:“你的功勞我會記下,必不會少了你的賞賜。”

“謝蘇帥。”蔣南衝他抱了抱拳。

“走,進去看看現場。”

蘇大為說了一聲,帶著三人繞過院裡的差役,繼續向前。

院子裡有些凌亂,草木斷折,似乎發生過什麼。

不過蘇大為無遐細看,帶著三名不良人很快來到院後的廂房。

前方,**的左膀右臂蜘蛛伸手擋住四人,皮笑肉不笑的道:“原來是蘇**,杵作正在裡面驗看,蘇**先等等。”

“我就在窗邊看一下。”

“哦,那蘇**請自便。”

蜘蛛側身讓開。

錢八指瞪了他一眼,冷哼一聲。

蘇大為擺擺手,示意不要多生事端,帶著人,來到廂房視窗。

裡面,兩名杵作正在忙碌。

床上,並排躺著兩人,年紀三十許,一男一女,應該是夫妻。

臉色青黑,嘴角有血溢位。

看上去像是服毒自盡。

在床邊,一名杵作正在翻看桌上的書信,各種往來文書尋找線索。

唐時的刑偵十分發達,從驗看現場,尋找線索,證據比對,到驗屍,已經有一套完整的斷案流程。

恰巧蘇大為與窗邊檢查書信的那名杵作認識,不由開口道:“徐杵作。”

“哦,蘇帥。”

那名杵作抬頭看了一眼,點點頭。

蘇大為隔著窗子向他道:“現場有何發現?”

杵作翻動手裡的書通道:“留有遺書,說是東窗事發,所以自盡。”

“自殺?”

“對,後面廂房還有,兩個孩子,一個七歲,一個五歲,還有奶孃,四名使喚丫頭,兩名下人,一名廚娘。”停了一停,杵作道:“全家十二口,全死光了。”

“滅門了。”

蘇大為旁邊的蔣南忍不住道。

“是啊,死了,都死光了。”杵作搖搖頭:“夠狠心的,自己走也就罷了,連自己孩子和下人都沒放過。”

“這事......不對。”

蘇大為喃喃自語,虎毒尚且不食子,就算真是這蕭胡平做的,但他沒理由這個時候自殺,不良人還沒找到他家,是誰向他報訊的?

從蔣南找到紙箋來源,到**上門,前後總共就一個時辰,怎麼來得及?

這種自殺不可能是倉促成事,時間完全對不上。

“蘇帥,你說這家人不是?”杵作是老手,說到一半就住嘴了,左右瞥了一眼,自覺的低下頭,不再說話。

做這一行,見過太多,知道有些話不可亂說,否則命不長久。

“被劫的四個孩子在哪發現的?現在在哪裡?”

蘇大為再問。

只是那名杵作已經嗅到了風險,一個字也不說,只是朝一個方向指了指。

蘇大為也不多問,帶著錢八指和南九郎、蔣南繼續向後院走去。

蜘蛛這時又從一旁趕上來:“蘇**,還要去後院?”

“我想去看看那些孩子被發現的現場。”

“這個,何必這麼麻煩?”

蜘蛛笑道:“大理寺有人在後面,咱們衙門裡的差役也在幫忙,人夠多了。”

蘇大為抬頭看了他一樣,冷冷道:“我行事,何需向你解釋?”

“呃。”

蜘蛛碰了個軟釘子,一時慫了下來,有些不甘心的摸摸自己的鼻子,看著蘇大為他們去後院,卻也不敢再攔。

長安縣衙。

縣君的公廨中,**雙手抱拳,向著坐在上首的縣君裴行儉大聲道:“全賴縣君之威,劫童案已經破了,犯人畏罪自殺,四名孩童都已救出。”

這兩天,為了上元夜孩童被劫案,**被裴行儉罵得是狗血噴頭,現在案子破了,之前聳頭巴腦的他,瞬間就覺得揚眉吐氣起來,臉上亦充滿了紅光。

裴行儉翻看著關於案件的最新卷宗,還有白天杵作勘查後寫下的文書,點點頭,緩緩的道:“做得不錯,此事......”

“縣君。”

一直在旁邊默不作聲的蘇大為突然開口道:“此案尚有疑點,卑職下午去過現場,那家人,我懷疑只是被人扔出來做替罪羊的,實則真兇另有其人。”

“蘇大為。”

**嚇了一跳,扭頭看向他,面上五官顯得有些扭曲,一臉氣急敗壞的道:“你亂些什麼?”

“我沒有亂說!”

蘇大為據理力爭道:“那蕭胡平,聽說只是個讀書人,並未習過武藝,如何在金吾衛和不良人手下脫身?又如何一人分別劫走四個孩童,此為疑點一。”

他伸出一根手指,接著道:“四個孩子藏在後院,要吃喝拉撒,如何瞞過家中下人?又如何瞞得過那廚娘?此其二。”

“虎毒尚且不食子,就算是那蕭胡平所為,他又有什麼理由,將家中滿門老幼,包括兩個幼子毒殺,此其三。”

“最後,做這一切,與他蕭胡平,有何好處?犯人動機為何?”

蘇大為一口氣說出這些,向裴行儉抱拳道:“此四點不找出答案,屬下認為,劫童案未破,真兇,另有其人,請縣君明斷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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