眉心,一陣刺痛。
刺痛的感覺並不是特別強烈,但確實存在。
蘇大為原本站在周良身邊,當兩個金吾衛抬著門板出來的時候,他突然間感到一陣眩暈。
緊跟著,刺痛的感覺出現,沒有持續太久,大約三五息後,就消失無蹤。
他瞪大了眼睛,看著門板上被白布蒙著的事物。
那是一具屍體,如果沒有猜錯的話,那應該就是魏山的屍體。
可,為什麼他會出現眩暈感?還有,眉心的刺痛,又是為何?
就在蘇大為心中疑惑時,頭髮曲捲的男子,指著他大聲道:“蘇大為,過來抬屍體。”
“啊?”
蘇大為一怔,抬頭愕然向那男子看去。
那男子,就是江摩訶。
只見他臉色慘白,嘴角似乎還殘留著嘔吐物。
見蘇大為朝他看過來,江摩訶怒道:“看什麼看,還不過來把魏帥的屍體抬回去?”
“我幫你。”
周良連忙開口,拉著蘇大為走過去。
江摩訶哼了一聲,取出一塊手帕,擦了擦嘴。
“大家都回去,咱們回去再說。”
不良人齊聲答應,跟著江摩訶離開了金吾衛。
周良突然啐了一口唾沫,然後拍了拍蘇大為的胳膊,道:“走吧,咱們把魏帥抬回去。”
蘇大為點點頭,上前抬起了門板一端。
“二哥,江副帥對我有意見?”
“他不是對你有意見,是昨晚在西市的鴻富賭坊輸了錢,對所有人都有意見。”
“他輸錢了?”
“聽說輸的不少。”周良也抬起了門板,一邊走一邊嘀咕道:“剛才我聽羅三郎說,他們昨晚一整晚都在鴻富賭坊耍錢。江大頭輸的很慘,還欠了一大筆錢。然後一大早就聽到魏帥的死訊,覺得很晦氣。剛才金吾衛讓他進去查驗屍體,他還頂撞了兩句,結果被金吾衛的人打了兩巴掌……估計他現在看誰都不會有好臉色。”
這可是無妄之災嘍!
蘇大為也沒有把這事情放在心裡,抬著門板,目光卻不停打量被白布蒙蓋的屍體。
眼瞳,泛起了一抹金色。
剎那間,那層白布竟然消失了。
魏山的屍體直挺挺躺在門板上,胸口到腹部裂開,露出裡面的臟器。
蘇大為啊的一聲驚叫,手一鬆,門板蓬的掉落在地上。門板上的屍體,也滾落到了一旁,白布被掀開,魏山的屍體就那麼清楚的呈現在了蘇大為的眼簾之中。
魏山的屍體上,從胸口到腹部,好像被野獸撕開了一樣。
周圍,一連串驚叫聲響起。
蘇大為忙甩了甩腦袋,瞬間清醒過來。
“阿彌,怎麼了?”
“沒事,剛才沒有拿穩,抱歉了。”
“你呀,別天天胡思亂想,小心一點。”
周良撿起了白布,蓋在了魏山的屍體上。
他的臉色,有些慘白,扭頭對圍觀的百姓吼道:“看什麼看,沒看過死人嗎?不良人辦事,閒雜人等都給我閃開。”
那些圍觀者,一聽周良是不良人,一鬨而散。
不良人的口碑,看上去確實不太好,否則也不會是這種反應。
“魏帥死的這麼慘?”
周良剛才也看到了魏山屍體的慘狀,強忍著嘔吐的衝動,和蘇大為一起,把魏山的屍體放回門板上。他看著蘇大為,聲音有點發顫,“怎麼看著,不像是人為?”
的確不像人為,更像是被某種兇猛的野獸所殺。“
蘇大為的臉色也不太好看,輕聲道:“二哥,咱們快點回去吧,我覺得有點邪門。”
“好!”
周良不再囉嗦,和蘇大為抬起門板,加快了腳步。
蘇大為走在後面,目光不斷掃過門板上的白布。
當了這麼久的不良人,蘇大為也見過不少死人,更不要說,他身體裡還有一個騰根之瞳的存在。有這幾碗老酒墊底,魏山死的雖然悽慘,還不足以讓他恐懼。
他之所以臉色發白,是因為剛才……
那層白布明明蓋在魏山的身上,怎麼會突然消失?
如果不是因為白布消失,他突然看到魏山的屍體,也不至於失態。
騰根之瞳,莫非追根到底,還是因為騰根之瞳嗎?
蘇大為生受了騰根之瞳不少好處。
比如,他身體變得強壯了,力氣變大了,反應變快,身手變得靈活敏捷了。甚至,前日追捕賊人,如果不是騰根之瞳保護,他當時很可能就被那個詭異壞了性命。
可這並不代表……
剛才那是透視嗎?
蘇大為也說不太清楚。
但隱隱約約他能夠感受到,到目前為止,騰根之瞳似乎對他並沒有壞處,相反還給了他不少好處。但這反而讓蘇大為更加害怕。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!這是他從小就知道的真理。他有點擔心,這騰根之瞳最後,又會給他帶來什麼影響?
他心裡有事,所以一路沉默。
而周良則是被魏山屍體的慘狀嚇住了,也沒有說話。
甚至他覺得,蘇大為和他一樣,也受了驚嚇,所以才會沉默不語。
兩人回到長安縣衙,把魏山的屍體放進停屍房,就來到公廨。
公廨裡,鴉雀無聲。
偌大的房間裡,幾十個不良人三三兩兩坐在一起,誰也沒有說話。
看到蘇大為兩人回來,江摩訶道:“週二,蘇大為,你們回來的正好。
魏帥的屍體,已經安置好了嗎?”
“都安置好了,待會兒仵作會過去檢視。”
“如此,甚好。”
江摩訶站起來,大聲道:“魏帥被害的事情,我已經稟報了縣尉知曉。
縣尉說,縣尊昨夜受了風寒,所以不宜打攪,讓我們自行決斷,儘快找到兇手。我想了一下,這也是對咱們不良人的挑釁,必須要抓到兇手,給魏帥報仇雪恨。
此事,我會親自操辦。
周紹、馬俊、王大嘴,你們三個人各帶十人,其餘人隨我行動,咱們哪怕是把長安縣翻個天,也要找到兇手,明白沒有?”
“明白!”
一群不良人齊聲回答。
“周良,蘇大為,你二人去延平門大街那邊,看看能否找到線索。”
周良和蘇大為相視一眼,也不反駁,躬身領命。
“二哥,他什麼意思?”
“沒什麼意思,想借著魏帥的死,狠狠撈上一筆。”
“為什麼不帶咱們?”
周良笑道:“因為咱們兩個,都沒有給他上供過。”
蘇大為,恍然大悟……
江摩訶想幹什麼?
蘇大為沒興趣知道,也不想參與太多。
他總覺得,似江摩訶這種鑽進錢眼裡,連袍澤之死都要拿來搜刮一番的貨色,不會有什麼好下場。這種人,最好離的遠一點!說不定那天他倒黴,會牽連到他。
就在蘇大為和周良離開縣衙,前往延平門大街查案的時候。
縣衙後宅的臥房裡,狄仁傑正一臉緊張之色。
一個身穿淺青長袍的中年人,正小心檢查裴行儉的身體。
“裴郎君,你體內邪崇已經消除,但暫時還不能行動,需要好好調養才行。
你之前所說的事情,下官回去後,會如實向太史令呈報。此事你不必再過問,自有太史局出面來解決。”
“那,有勞了。”
裴行儉在榻上,微微抬起身子,向那人道了一聲謝。
他的氣色看上去很差,與狄仁傑昨日遇到他的時候,儼然如兩個人一樣。
那人微微一笑,便告辭出去。
裴行儉則扭頭看向了狄仁傑,輕聲道:“懷英,實在抱歉。
我本打算今晚為你接風,可不成想……還勞煩你來看望我,實在是不好意思。”
狄仁傑忙快走兩步,上前攙扶著裴行儉躺下。
“二哥,究竟是怎麼回事?剛才那人,是太史局的人嗎?”
裴行儉點點頭,輕聲道:“先帝駕崩,新帝登基,難免會有許多不安穩。
如今這長安城裡,局勢已很複雜。可沒想到又有詭異參與其中,令局勢更加混亂。懷英啊,你這個時候來長安求學,實在是有些不妥,所以更要謹言慎行才是。”
“詭異?”
狄仁傑低聲道:“莫非有詭異要害二哥嗎?”
裴行儉道:“是青面鬼,昨夜竟潛入縣衙,意圖對我下手。
虧得我隨身帶有恩師所贈寶刀。我那恩師的寶刀,曾隨他征戰疆場,殺敵無數,所以煞氣很重,所以才擊退了詭異,得以倖免。可即便如此,我也被邪崇入體,跟隨我多年的家將趙龍,也遭那青面鬼所害……該死,這件事我絕不會善罷甘休。”
“詭異,竟敢潛入縣衙害人?”
狄仁傑露出震驚表情,輕聲道:“二哥,此事有點古怪啊。”
“的確是有古怪。
似這長安縣衙,自有氣運大龍守護,一般而言,詭異都會退避三舍。
可是昨夜,那詭異確實入侵縣衙……我已經把此事呈報太史局,看李太史會如何處置。”
“李太史,能行嗎?”
裴行儉道:“李太史術法高深,道行深邃,非凡俗人。
當初先帝對他極為推崇,貞觀二十二年委任他為太史令,威震長安。先帝駕崩後,李太史與詭異交鋒十數場,使得詭異不敢輕舉妄動。他若出手,定無差池。
不過……”
“不過怎樣?”
裴行儉目光凝視狄仁傑,輕聲道:“李太史能鎮壓詭異,卻鎮壓不得人。”
“什麼意思?”
狄仁傑聽了裴行儉這一句話,心裡頓時有一種不好的預感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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