嚴風吹霜海草凋,筋幹精堅胡馬驕。
漢家戰士三十萬,將軍兼領霍嫖姚。
流星白羽腰間插,劍花秋蓮光出匣。
天兵照雪下玉關,虜箭如沙射金甲。
雲龍風虎盡交回,太白入月敵可摧。
敵可摧,旄頭滅,履胡之腸涉胡血。
懸胡青天上,埋胡紫塞傍。
胡無人,漢道昌。
——李白《胡無人》
“大帥!”
一名穿著皮甲,露出古銅色油亮肌膚的大食力士,向站在望塔邊的大食統帥,阿卜杜勒以手撫胸,鞠躬行禮道:“西突厥可汗問,是否要進兵?”
阿卜杜勒手裡拿著一個單筒瞭望鏡。
這是大食人征服波斯後得到的繳獲,能看到極遠的地方。
堪稱行軍作戰的利器。
“告訴阿史那屈度,不要擾我中軍,唐軍的側翼,交給他和吐蕃人,若出了差錯,我會找他算帳。”
“是。”
力士應了一聲,返身沿著望塔的木梯爬下去。
望塔就在大食人行營邊上,是攻城作戰必備的工具之一。
可以幫助統帥站在更高的位置,統攬全域性。
“哈栗吉,你怎麼看?”
阿卜杜勒轉頭向身邊的副帥哈栗吉。
這位大食人的副帥,曾主持過滅波斯總督府的戰役。
雖然大食正值上升期,將星璀璨。
但哈栗吉無疑是其中奪目的一位。
“大概還有一刻,我們的重騎會和唐軍的輕騎撞上。”
哈栗吉從袖中掏出一個形似懷錶的金色圓形物體,看了看。
“我不認為唐軍那些輕騎能抵擋住我們的重灌騎,除非他們還藏了什麼花樣。”
“那會是什麼呢?”
阿卜杜勒撫著山羊鬍子,臉上露出思索之色。
無論唐軍怎麼應對,在絕對的實力面前,都將被粉碎。
大食光是這次衝鋒的重騎,便多達兩萬。
唐軍看那個陣勢,十分單薄。
大概只有大食騎的十分之一。
甚至更少。
而且唐軍都是輕騎。
如果碰撞的話,大唐必敗無疑。
“如果你是唐軍的統帥,你會怎麼做?用輕騎與重騎硬碰硬?”
阿卜杜勒臉上露出一抹譏諷:“這是在送死。”
“大帥說得不錯。”
哈栗吉在胸口劃了幾下,以手撫心,似是向心中的穆聖祈禱:“我唯一能想到的,就是以車陣,或者壕溝、馬索、陷坑來遲滯騎兵的衝鋒。
那些輕騎絕對不是我們的對手。”
“但是你說的那些都需要時間,我看唐人沒這麼多時間。”
“那他們還能玩什麼花樣?”
哈栗吉沉默片刻:“我不知道,不過,時間到了。”
轟轟轟~~
遠處,傳來悶雷般的吼聲。
那是大食人的重騎,重重敲打著大地。
數萬人齊聲怒吼,放聲吶喊。
撞上了!
阿卜杜勒面色一變,忙抬起瞭望鏡觀戰。
這是大食入西域的第二戰。
也將是最關鍵的戰役。
若是取勝,大唐將毫無抵抗能力。
乖乖吐出西域。
甚至大食人可以藉著地勢,直接殺入唐人的隴右,甚至洗劫長安。
將整個大唐帝國,數代人的積蓄,洗劫一空。
想想真讓人激動啊!
圓形的望遠鏡中,將數十里外的畫面拉近在眼前——
大食人的重騎衝過。
一千六百餘名突厥輕騎,兩個折衝府的兵力。
分別在突厥將領阿史那順和阿史那延的率領下,從中間分開。
繞開了大食人的重騎,分別奔向左右兩翼。
大食人的重甲騎,猶如攥緊的拳頭,一下子揮在了空處。
前方的空間,豁然開朗。
看到了唐人的中軍大旗。
那是大約五六千人組成的騎兵方陣。
看上去比唐人的輕騎武裝更齊全一些。
上面的唐軍騎士人人著的鐵甲。
大唐明光鎧。
甲光刺目,長槊如林。
軍容鼎盛。
正在策馬狂奔的大食人騎士們,不由倒吸一口涼氣。
強軍一眼即能看出。
但是隨即。
這些征服了廣袤波斯地區,征服後世整個中東甚至擴張向歐洲的大食人,面甲下露出自負的獰笑。
只有五六千人……
人有鐵甲,馬只有簡單的皮甲。
這就是那位突厥可汗說的,大唐最精銳的玄甲騎嗎?
可是,他們在我們大食人的重灌騎下,依然是脆弱不堪啊!
大食人的馬,即後世阿拉伯戰馬,乃是天下有數的名馬種。
中原人的馬,甚至突厥人、吐蕃人的馬,以耐力見長。
負重和爆發力,遠遜於阿拉伯馬。
根本無法發展出人馬俱著鐵甲的重灌騎兵。
大食人的重灌騎,簡直如後世的坦克一般,橫衝直撞,如無人之境。
之前在碎葉水邊。
郭待封親自率令的三萬大唐重甲步卒,被一萬大食重騎沖垮。
眼下只有五六千唐騎。
就這麼點人護著大唐統帥大旗?
只要一個衝鋒,便能將他們粉碎。
到那時,唐軍的統帥蘇大為,也會在大食鐵蹄下顫抖。
“衝鋒!”
“繼續衝鋒!!”
狂奔的鋼鐵洪流中,響起激烈的號角聲。
統率著兩萬大食鐵騎的,乃是大食將軍阿卜勒辛。
他身高臂長,騎乘著巨大的白色戰馬,如天神下凡。
從胸膛裡發出的衝鋒吼聲,響徹戰場。
原本以為要與唐人的輕騎較量一番。
沒想到那些突厥人的輕騎是一群膽小鬼,連決鬥的勇氣都沒有,就向兩邊潰逃了。
這樣也好。
只要擊潰眼前的唐軍騎兵方陣。
便能獲得最終的勝利。
咻咻咻咻~~~
就在阿卜勒辛心中得意的想著時。
繞開大食重騎衝鋒,分散向兩旁的唐軍輕騎,在阿史那順和阿史那延的帶領下,發出突厥語的咆哮聲。
若翻譯成唐音,便是——
“齊射!”
無數箭羽,刁鑽如靈蛇一般。
從重甲騎兩邊的側翼,拋灑向大食人的頭頂。
對這一幕,阿卜勒辛看到了,卻只輕蔑的一笑。
無用的花招。
當大食人的鐵甲是什麼?
果然。
隨著箭羽落下,撞在大食的鐵甲上,或者戰馬的具裝鐵甲上,只發出叮鐺響聲。
密集如雨。
卻根本無法突破大食人的具裝甲。
“別管突厥人的箭,隨我衝鋒!”
阿卜勒辛大聲吼叫聲。
喝令戰馬提起速度,帶著麾下鐵騎,向著插著大唐大總管旗幟的唐軍主力奔去。
萬馬奔騰,地動山搖。
滾滾的煙塵瀰漫而起。
從遠處看去,只看到滾動的風沙,襲捲向蘇大為的旗幟。
大食人的行營。
站在望塔上的阿卜杜勒和哈栗吉同時發出困惑的聲音。
“唐人要輸了?”
“就一個衝鋒,他們的輕騎便潰逃了。”
“中軍是統率所在,若被我們的騎兵摧垮,這場戰爭便結束了。”
“奇怪,聽突厥人和吐蕃人說,那位唐軍統帥蘇大為,似乎是大唐名將?”
“名將?”
阿卜杜勒摸著山羊鬍子,以大食語說了句帶輕蔑意味的俚語,大意是:盛名之下,其實難副。
轟轟轟~~~
兩萬大食鐵騎,距離蘇大為的中軍軍陣,只有一箭之地。
這點距離轉瞬即至。
蘇大為此次所率唐軍俱是騎兵。
直到這個時候仍沒有啟動速度。
也即意味著,唐軍並沒有打算逃或戰。
無論是逃是戰。
騎兵必須要動起來。
而只有足夠的距離,才能把騎兵的速度拉滿。
以最大的速度,最大的衝擊力,衝向敵陣。
撕開敵人的防線,或者與敵人碰撞在一起。
粉碎敵人的陣腳。
這是重甲騎的戰法。
而現在,這一切都被蘇大為摒棄了。
大食人的重甲騎越來越近。
就如兩萬具發出咆哮,轟然而至的鋼鐵怪獸。
煙塵瀰漫天空。
整個大地隨之顫抖嗡鳴。
“阿舅!”
蘇大為懷裡的李旦,發出驚恐叫聲。
此時此刻,做為整支徵西唐軍統帥,大總管蘇大為,騎著龍子立於大旗之下。
血色大唐旗幟隨風起舞。
所有的唐騎都能看到,佇立於大旗之下的蘇大為,以及李旦。
在他們身後的馬車中,早已嚇得臉色發白的李弘還有李顯,下意識從車轅前抬起腦袋。
絕望的看著撲天蓋地而來的大食鐵騎。
心神為之所奪。
“不會吧……我不要死在這裡!”
“阿舅,我不要死在這裡!”
“孤要回去!我要回洛陽!”
“阿舅,讓我們回長安吧,阿舅!”
兩個少年貴胄,已經被眼前的局面嚇得肝膽俱裂。
在深宮長大的皇子,就算被封王,心智仍然只是少年人。
哪怕李弘心裡漸生野心。
看著越來越近,如怪物一般武裝到牙齒的大食騎鐵。
心膽都要破裂了。
什麼野心,什麼雄心,什麼理智,全都被拋到腦後。
只剩下人在絕望中,最本能的嘶吼聲,尖叫聲。
然而這些哭喊求饒聲,轉瞬被騎兵如雷的蹄音所吞沒。
那身著鐵甲的阿拉伯戰馬,狂飆如風。
馬上的大食人騎士,全身具裝鐵甲,手中長矟發出噬血的光芒。
“我要回家~~”
無人理會李賢等人的哭喊。
數千人的唐軍,所有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一個人身上。
那是他們的統帥。
那是軍魂。
他在那裡,便是中流砥柱。
便能讓人心安。
大唐徵西大總管蘇大為。
他還在,他的軍旗在。
大總管不走。
我們亦不走。
數千唐軍的目光,緊緊盯在蘇大為身上。
怕嗎?
當然怕!
敵軍眼看就要衝殺上來了。
但只要大總管在,他在那大旗下。
大家便有了主心骨。
那是一場場戰爭,一場場勝利打下來的信念。
大唐戰神的不敗之名。
近了!
大食人更近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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