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至,暑氣大盛。
距離蘇大為擊殺八仙,並晉升異人一品,已經過去半月有餘。
這段時間裡,他帶著聶蘇,從巴中地區,一直來到青城山附近,為的是帶聶蘇看看這座道教名山。
冥冥中,心裡也有一種感覺,或許會在青城山有所收穫。
修行到了蘇大為這種境界,有許多東西自有天機在。
所謂秋風未動蟬先覺。
“小蘇,你看看,這座山便是青城山,這裡靠近川西平原,距離秦李冰的都江堰不遠,近岷山雪嶺,群峰環繞……據說是道教三十六洞天福地之一。”
蘇大為牽著小蘇的手,向她指點眼前山景。
青城山,群峰環繞,狀若城廓,因此得名。
山中林深樹密,四季常綠,丹梯千級,曲徑通幽。
與劍門之險、峨嵋之秀,夔門之雄齊名。
“阿兄,我怎麼聽人說,此處叫天倉山?”
“哦哦,它現在叫天倉山,以後會叫青城山。”
蘇大為哈哈一笑,也不解釋。
在唐開元十八年以前,確實是叫天倉山。
開元之後,才更名青城。
“聽李淳風阿爺說過,張天師曾從此地入蜀,降魔伏妖是不是?還有老君騎青牛出關,也從此處過。”
“這些我倒不清楚了,對了,我想起一個故事。”
“什麼故事?”
聶蘇立刻抬頭來了興致。
這段時間,她已經習慣了每晚聽阿兄講一個睡前小故事。
雖然有時候阿兄也會抓心撓肝,想不出故事,或者編些很離譜的故事來搪塞,不過大多數時候,還是很讓聶蘇喜歡的。
什麼白袍法師甘道夫,什麼學魔法的哈利波特。
這些故事不像大唐發生的也就罷了。
還有些更離譜的修仙傳說,什麼蜀山、仙劍。
好在若是接受了那些古怪背景,故事還算是有趣。
“小蘇你知道嗎,這青城山,原來有一條修煉成精的蛇妖,名白素珍。”
蘇大為牽著小蘇的手,沿著蜿蜒山路,拾級而上。
從青蛇白蛇,講到斷橋遇許仙,講到西湖風雨。
直至講到兩人成婚,法海橫加阻撓。
聶蘇聽了已經是義憤填膺:“那賊和尚真可惡!”
“對啊!”
“居然六根不淨,貪戀美色。”
蘇大為:“???”
“若不是貪圖美色,何苦要拆人家姻緣?”聶蘇仰臉肯定的道:“那和尚定不是好人。”
“這麼說,也有道理……”
“他一定是嫉妒白素珍?”
“嗯??”
“法海把許仙收入金山寺,定是貪圖許仙美色!”
蘇大為:“???”
小蘇我們說的是一個故事嗎?
還是你對我講的白蛇傳,有什麼誤解?
“阿兄,我聽人說,有些人,喜好男風。”
聶蘇一臉認真道:“阿兄不可學他們。”
蘇大為沉默片刻,點頭道:“放心,我是直的。”
“什麼是直?”
自然是剛鐵直男的直!
蘇大為正想怎麼跟聶蘇解釋這個問題。
就聽前方,傳來一聲佛號。
“無量壽佛。”
兩人腳步略停。
抬頭看向前方。
只見起伏蜿蜒的小路盡頭,有一紅光滿面的老僧,身披大紅袈裟,正立在小路盡頭,雙手合什,向著蘇大為和聶蘇鞠躬行禮。
和尚鋥亮的腦門,在陽光下,熠熠發光。
像極了電燈泡。
胖大老僧起身,剛要開口,就見前方那高大男子身旁,那個柔媚可愛的女郎,睜大雙眼,指著自己大聲道:“阿兄,法海!”
蘇大為:“……”
小蘇你不要入戲太深。
他忍著笑輕拍了拍聶蘇的肩頭:“先頭說的乃是故事,哪有那麼巧。”
“這位女施主,居然知道貧僧法號!”
法海雙眸大亮,上下打量聶蘇:“貧僧一眼便看出……”
貧僧一眼就看出你不是人?
蘇大為的眼神瞬間銳利起來。
還好自稱法海老僧舌頭打了個突。
不知為什麼,他他突然覺得背後汗毛倒豎。
好像自己若說下去,會有不祥之事發生。
愣了一下,他才雙手合什道:“這位施主,一定與我佛有緣。”
“免了。”
蘇大為臉黑下來。
無緣無故,他並不打算出手傷人。
但若對方敢說出要渡聶蘇入西方教之類的,他不敢保證自己的脾氣,是否會一巴掌把和尚拍碎。
“大和尚沒事就讓開,我夫妻二人,還要上山看看。”
蘇大為牽起聶蘇的手,繼續向前走。
法海面上露出古怪之色,向蘇大為正色道:“二位施主,今日天色不對,我勸二位還是原路返回,免生事端。”
這話說的。
聶蘇的小臉皺起來:“阿兄,這和尚說的是什麼?聽著不像好話。”
“他是一張烏鴉嘴,別理他。”
蘇大為直接無視,牽著聶蘇就要走過。
法海額頭急出冷汗,忙追上幾步,在兩人一旁道:“二位施主,出家人不打誑語,我真沒騙二位,今日諸事不宜,二位還是請回吧。”
蘇大為掃了他一眼。
這個眼神,將法海釘在原地,不敢再跟上。
不知為什麼,被眼前這高大男子眼睛一掃,心裡便發毛,好像被野獸盯上一樣。
法海臉露掙扎,猶自道:“二位,真的不能上山。”
“這山是你家的?”
“呃……不是。”
“不是就一邊涼快吧,不要惹人生厭。”
蘇大為說完,牽起聶蘇,再不看和尚,繼續向山上走去。
白蛇的故事還很長。
走到山頂都未必說得完。
後方,胖大老僧法海盯著二人背影,眼神漸漸陰沉。
“師兄。”
旁邊的山林響起一陣悉索之聲。
不一會,有數十名提著木棍的僧人從中走出。
“那兩人上去了?”
“上去了,勸不住。”
法海收起慈祥之相,冷笑道:“良言難勸要死的鬼,他們自尋死路,也怪不得我們。”
……
“阿兄,剛才那個法海,會是白蛇故事裡的法海嗎?”
“你傻啊,我說的那是故事,剛才的僧人,多半是湊巧,叫法海的和尚,天下沒有一百,也有八十。”
“噢。”
聶蘇晃了晃腦袋,突然指向前方。
“阿兄,那裡……”
前方山巔處,有一處道觀隱隱透出。
這道觀看上去佔地廣大,氣勢雄渾而古樸。
依山而建,有半邊殿宇居然在懸崖之外,像傳說中的懸空寺一般。
“有點意思,走,我帶你去看看。”
蘇大為本意就是帶聶蘇遊山玩水,順便尋找關於騰迅和騰根之瞳的痕跡。
眼見前方道觀,似乎頗有可觀。
當下帶著聶蘇走上去。
嗯,跟道家沒仇。
丹陽郡公、李淳風、袁守城都是道家高人。
對蘇大為有授業解惑之恩。
雖然之前也有一些不開眼的道士惹上來,但蘇大為心裡對道門並不討厭。
一碼歸一碼,他分得清。
就像也沒有因為白馬寺的僧人,就遷怒沙門其他宗門一樣。
走得近處,看到那道觀門前牌匾上寫著“老君觀”三字。
字跡有些模糊,牌上綠痕斑駁,也不知過多少歲月。
老君觀也是爛大街的名字,在長安西郊,也有一處年久失修的老君觀。
聶蘇拉了拉蘇大為的手:“阿兄,這不會是老君西出,待過的道觀吧?”
“哈哈,怎麼可能。”
蘇大為拉著聶蘇邊走邊道:“李耳那個時代,只有道家思想,而無道門。”
聶蘇聽得懵懵懂懂。
一跨入道觀大門,就見頗為寬敞的院子,收拾得較乾淨。
只是也難掩道觀的破舊。
幾個道童正沒精打采的做著掃灑之事。
前方一處正殿,隱隱見到有道人在裡面做功課,有頌經之聲,隱隱傳出。
院前一處池邊,還有一頭青牛正低頭喝水。
“看,青牛!阿兄,你看青牛!”
“看到了看到了。”
蘇大為苦笑,知道聶蘇想的是什麼,解釋道:“放心,這絕不是老君出關騎的那頭。”
從戰國到現在多少年了。
這牛要能活到現在,那絕對是頂級大妖。
牛魔王吧!
聶蘇這一叫,倒是引得小道童的注意。
正在掃灑的兩名小童子,對視一眼,突兀的一齊丟掉手裡的竹掃帚,大叫一聲,奔向主殿。
留下蘇大為與聶蘇,站在院中,在風中凌亂。
這是……
正常流程,不是應該主動上來迎客,然後客客氣氣的問“客從何來?”,“要上香嗎?”,“燒個平安香吧?”,“要不要再求支籤?”,“我家師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,精通六壬,卜卦很靈的,要不再看看姻緣?”,“或者二位要不要求子?”
正常不是該一條龍服務嗎?
“阿兄。”
聶蘇摸了摸自己臉,確認自己臉上沒別的:“他們好像很怕我們?”
“進去看看。”
蘇大為臉上似笑非笑。
似乎想到了什麼。
才牽著聶蘇走出幾步,就見方才兩個道童,陪著一名老道,後面又跟著幾個身著道冠的年青弟子從主殿中走出來。
一眼看到蘇大為與聶蘇,那老道長舒了口氣,上前行禮道:“福生無量天尊,兩名小童沒見過生人,一時失禮,還請客勿怪。”
“哦,不知者不怪。”
蘇大為看著道人,眸光微閃。
這道人,是個異人。
品級還不低。
遇到異人,總會讓人心生幾分警惕。
在這青城山,還真有修行者啊。
不過想想,自古青城便是道家洞天福地,倒也不奇怪。
“敢問道長何名?”
蘇大為微微頷首,向老道還禮。
“貧道道號清虛。”
清虛老道向著蘇大為和聶蘇看了看,臉上笑眯眯的。
心裡卻在嘀咕。
這兩人,看起來有些奇怪。
人越老越精。
他在山裡修行數十載,雖然沒怎麼入世,但這眼力卻是有的。
眼前這對男女,男子身高八尺有餘。
這在大唐,也是極少見的高大。
而且看他身形,雖然一派和氣,但氣度不卑不亢,衣衫下的身形也不見如何誇張肌肉。
但總有一種彪悍之感。
舉手抬足間,隱隱給老道一種如獵豹般蓄力之感。
最奇的是,這男子站在那裡,就像是與山川大地合而為一。
充滿圓融自在之感。
若是從對方身上感到真氣流動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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