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來了。”
“你本不該來。”
“可我已經來了。”
在經過一番類似古龍風的對話後。
蘇大為邁步向張果走去。
他沒問聶蘇去了哪。
在他神識之內,一切觀照如同心鏡,纖毫畢現。
他知道聶蘇受到禁制,被困在張果的青驢上。
也知道清風道童正牽著青驢正在山巔中拔足狂奔。
但是以他們那個速度,哪怕跑上一天一夜,也不可能從漢中跑入劍閣。
所以現在的問題就簡單了。
擊殺張果,然後帶回聶蘇。
蘇大為一步步向張果走去。
外表平靜,內裡真元激烈湧動。
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。
每一步,氣勢便拔高一分。
他在呼叫鯨息之法,將狀態調至巔峰。
“老道好久沒見過這麼濃重的殺氣了。”
張果手拄著青玉竹杖,抽了抽鼻子:“你是想殺人嗎?”
“不要誤會。”
蘇大為平靜道:“我只是想打死你。”
張果麵皮一抽,大聲咳嗽起來。
這兩者有什麼區別嗎?
不等他做出反應,只見蘇大為將腳用力一踏。
轟隆~
整座青峰嗡嗡大震。
莽牛踏地。
蘇大為雙拳揚起,自他身後,隱隱見到一隻黑色巨猿,仰天咆哮。
魔猿煉骨。
崩崩崩~
背後脊椎大筋突突跳動。
全身肌肉筋膜擰轉,隱隱好似一條怪蟒遊走全身。
龍形九變。
自從昔年騰根之瞳用入夢之法,將各種詭帥煉體秘術傳與蘇大為後。
他還未全數用出來過。
沒有任何一個敵人,值得他祭出全部底牌。
但是張果不同。
這是一個可怕的對手。
或者說,甚至比自己更接近“一品真仙”那個層次的對手。
蘇大為絕不會有任何的僥倖和保留。
一出手,便是最強。
三種煉體術幾乎同時發動。
“慢著!”
張果竹杖頓時,霎時,空間錯亂。
明明離得很近,卻又彷彿遠在天涯海角,永遠也無法觸到他的真身。
咫尺天涯。
蘇大為聲音冰冷如常:“憑幻術攔不住我。”
聲音如從九天之外,隆隆傳來。
一隻拳頭,也蓄勢待發。
他有信心,無論張果逃去天涯海角,自己這一拳出去,就會無視空間、時間,必然會落在張果身上。
這是破開因果的一拳。
我要殺你。
便必然會殺你。
“蘇大為,且聽老道一言。”
張果全身碧綠光芒閃動,真元鼓盪起來。
青色道袍上的褶皺如巨浪般,跌宕起伏。
“你我皆是二品異人,一但性命相搏,便只能活一個,你真要與老道動手嗎?”
蘇大為右拳緩緩遞出。
空空空~
無數雷霆電光纏繞在拳端,如舞銀蛇。
四周的空氣,都彷彿隨著這一拳而凹陷、崩塌。
張果鬚眉皆張,厲聲道:“論境界,老道比你走得更遠,老道有數百年的修為,況且你這一路來,遭遇不少激戰,現在元氣消耗,絕非圓滿狀態。
高手相爭,失之毫釐,謬之千里,你就不怕身死道消?”
他的聲音,如無形的音波,破開空間,刺入耳膜,直接響徹蘇大為的腦海。
但蘇大為卻彷彿絲毫不受影響,拳頭繼續推進。
比之前擊殺那些僧團和道人時,他這一拳要慢得多,也凝重得多。
彷彿拳頭上繫著泰山一般。
緩緩擊出。
如臨深淵。
緩慢,卻毫不停留。
他知道,張果那番話,是心戰的一部份。
二品異人的戰鬥,從站在這山巔的一刻,不,或許更早,在張果帶走聶蘇的那一刻,便已經開始了。
張果動用各種手段,試圖削弱蘇大為的心志、狀態。
但蘇大為始終不為所動。
堅如磐石。
見蘇大為拳頭越來越大,帶著天地共鳴,雲海沸騰。
張果的臉色終於有一絲變化。
那是混合著詫異與敬畏之色。
他的語言,本就是武器的一部份。
真人言出法隨,出口成咒。
但是他用盡手段,蘇大為居然仍不受影響。
其心志之堅,心境之韌,實屬罕見。
難怪此人能在區區十幾年的修煉裡,便突破到異人二品。
實是自己生憑勁敵。
今次生死相搏,鹿死誰手,猶未可知。
張果心神微動,只覺整個山峰,整個天地,都隨著蘇大為那隻拳頭開始動搖起來。
他心中不由一凜。
那並非是真的天搖地動,而是自己的心境。
在未能打擊到蘇大為後,立遭反噬。
自己修煉數百年的道心,居然在蘇大為面前,發生了動搖。
這是比鬥法落敗更可怕的徵兆。
鬥法輸了,猶可重修。
若心境輸了,那意味著道心崩塌,心中永遠留下失敗的鉻印,再難有晉升的可能。
意識到這一點,張果一咬舌尖,綠玉竹杖狠狠向下一頓。
嗡~
一道青光,隨著竹杖頓地,如漣漪般層層擴張。
將蘇大為的拳頭,與他之間的空間,擴充為更遙遠的空間。
同時張果聲音如夜嫋一般,收整合束,直刺入蘇大為的腦海。
“蘇大為,你這般不管不顧,你自是不計生死,可是聶蘇呢?你這一拳,毀天滅地,若真的與老斗的神通撞到一起,方圓數十里地,盡皆被毀……老道的徒弟清風逃不掉,你那聶蘇就能活命?”
此話一出,蘇大為的拳端猛地一顫。
他的心境,終於產生一絲遲疑,動搖。
就在此刻。
張果綠玉竹杖向前一點。
“赦!”
狂喜之情,溢於言表。
佈局到現在,終於使蘇大為心靈生出破綻。
高手相爭,勝負只在剎那——
青山處處埋忠骨,何須馬革裹屍還?
就在這一瞬,蘇大為聽到聶蘇的悲呼。
還有戰場廝殺之聲,從遙遠處飄來。
一個個或熟悉,或幾乎遺忘的人,自煙塵中,漸漸現身。
“趙……趙胡兒?”
“沙缽羅可汗?”
“阿史那沙畢!”
“吐蕃祿東贊?”
“還有……論欽陵!”
蘇大為心中劇震。
這些人,本該死了。
死在戰場上。
或被自己親手擊殺。
或是因自己而死。
“蘇大為,是你……全是因為你,我們才會死。”
“我們在下面好冷啊,無日無夜,不想拖你下來一起。”
“恨不得啃光你的血肉!”
“來啊,下來陪我們吧!哈哈哈哈~~”
狂肆的笑聲裡,這些人的皮膚開始潰爛,肌肉開始脫落。
露出內裡累累白骨。
“就請你,跟我們,一同下去吧!”
無數白骨,抓向蘇大為的身體,他的雙腿。
拖著他,不斷下沉。
蘇大為心中驚怒。
正要掙扎,陡然發現腳下化為流沙。
無數白骨手爪自沙下伸出,搖搖擺擺,如同白骨叢林。
這是……
一個個怨靈,一個個在戰爭中死去的敵人。
沖天怨念,附在蘇大為身上。
他覺得自己的身體好重。
越來越重。
向著流沙之下,層疊白骨,不斷下墜。
“朱顏白骨道。”
張果以綠玉竹杖支地,長長的吐了口濁氣:“這一路都在窺探蘇大為的實力深淺,發現他的鍛體之術,近乎通神,所以才有那般可怕的破壞力量。
好在他煉體雖強,卻仍有破綻。”
老妖道向著遠處看了一眼,目光穿越無處的雲空,落在聶蘇身上。
“心有所繫,便有了羈絆,有了羈絆,便有弱點,一但心靈出現破綻,這麼多年積累的殺戳怨氣,便反噬自身,直到心境崩塌。
到那時休說突破一品,究竟還能不能保持住二品境界,都是未知之數。”
“果老真是老而彌辣啊。”
一個聲音突兀響起。
張果轉頭看去,只見自己腳下的影子,緩緩升起。
綸巾儒服,是一箇中年文士。
只是他的面龐籠罩在陰影之中,看不分明。
“高手相爭,生死相搏,除了多算計一點,還能有什麼必勝之法?”
張果拈鬚微笑:“同境之內,有備勝無備。”
“一切都在果老算中,何不現在就取他性命?”
儒服文士問。
“不急不急。”
張果轉頭看向如被點穴一般,定在原地的蘇大為。
他身上的氣息極不穩定。
若仔細看,可以看到蘇大為身後,似有碧波萬傾。
一頭巨鯨在海水中,痛苦掙扎,發出陣陣悲鳴。
這當然是幻影。
卻也是蘇大為心靈投射。
“他被困在老道的朱顏白骨道中,心境正在動搖,能打敗他的,唯有他自己的道心。此時尚未掉落境界,若是老道動手,沒準他就醒轉過來。”
張果用綠竹杖輕輕劃了個圈:“待他境界跌落,老道殺他,如殺雞耳。”
陰影中,中年儒士發出一聲輕嘆。
也不知他是替蘇大為感到惋惜,還是感概張果手段毒辣。
“也是一株好苗子,可惜了。”
“仙機難測。”
張果兩眼眯起,眼瞳中閃動幽碧光芒。
臉色也變得陰沉起來。
“天道茫茫,大衍之術五十,而天道四十九,唯有抓住遁去的一,才能成就真仙。”
老妖道嘿嘿冷笑:“天道幽微,這天地,只怕容不下兩名真仙吧?只有蘇大為隕落,老道突破一品的氣運機緣,才更多幾分。
而且我已決定,將聶蘇煉成金丹。
若不除去蘇大為,只怕後患無窮。”
“你真的決定了?”
中年儒士沉默片刻,聲音重新響起,卻透著凝重。
無論任何時候,以生靈煉丹,都是邪道。
“我比熒惑還老,時不我待,時不我待啊……若不突破,只怕壽元耗盡,只落個兵解。”
“以果老神通,陽神出竅,另尋肉殼復生,也是可以的。”
“謝謝你啊。”
張果從鼻中發出一聲冷嗤。
“老道可不想像你一樣。”
陰影中的中年儒士霎時一噎。
“好了,火候差不多了,老道這就擊碎他的三魂七魄,了這段因果。”<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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