?”
蘇大為站起身,目光投到刀勞身上。
刀勞的傷比高大龍還要輕上不少。
看來張果確實沒下死手。
念舊?
“聶蘇小娘子,被他放在驢背上馱著走了,好像是昏迷了。”
刀勞緩緩站起身,沉默了一瞬道:“我們攔不住他。”
“張果是修煉數百年的詭異大能,也不知真身究竟是什麼。”
蘇大為緩緩道:“就算熒惑星君在,也未必能攔住……剩下的交給我吧,你們回洛陽,我還有些事要交代。”
提起洛陽之事,高大龍、刀勞,甚至黑三郎和小玉,有剛從黑色灰燼中鑽出腦袋的幻靈,一齊向蘇大為投來目光。
這次的事是意外。
但是蘇大為的反應實在太過激烈。
某種程度上來說,他在大唐苦心經營十幾年,積累下來的權勢、財富、地位,都有可能隨著帝王的怒火,付之一炬。
“大龍,你回去,替我跟李博說,在我回來以前,生意如場,官面上的事,不要多問,其餘情報網路,盡力收縮。”
沉吟片刻,蘇大為接著道:“讓他替我照顧好柳娘子,再替我向獅子、狄仁傑大兄、處嗣和寶琳他們說一聲抱歉,還有大虎,這次可能會連累他們了。
大虎若是官職保不住,那便歇息一陣,待我回來再做計較。”
高大龍雙臂撐起身體。
他的身體自腰而斷,下半身的蛇尾斷口,正瘋狂的抽搐,絲絲縷縷的肉芽狂長,像要縫合兩截身體。
他往地上吐了口血沫,兩眼血紅,猙獰道:“現在這當口還管什麼官職,你在的時候,還能庇佑我等,你若是惡了李治,只怕大夥能保住命就不錯了。”
“不會。”
蘇大為道:“獅子他們是國公身份,陛下不會對他們怎樣,大虎還有其他一些兄弟,沒有這層身份,因我的舉薦做官,只怕會有些麻煩。”
他又看了一眼刀勞:“詭異行事要更加小心低調,至於別的……相信陛下不至於為難柳娘子和我,媚娘阿姊也會幫襯一二。
只是,在我回來前,大家要多加小心了。”
“行了行了,洛陽的事有我們,你快去追回聶蘇小娘子。”
高大龍一臉嫌棄的揮手,獰聲道:“若是追不回聶蘇,我們都會笑你,笑你一輩子!”
“大龍。”
蘇大為深深看了他一眼:“謝謝。”
……
青色的犟馬兒邁動四蹄。
跋山涉水如履平地。
兩人一驢腳程甚快,彷彿縮地成寸般。
只是半日光景,便將洛陽遠拋在身後。
“師父,這小娘子為何還沒醒?”
“最好是不醒。”
張果以綠竹杖拄地,幽幽道:“待她醒來,咱們已經回山裡,到時有的是時間慢慢煉化……”
“真要拿她煉丹啊?”
清風吐了吐舌頭。
“千百年才有這麼一次機會,唯一的機會啊……怎能錯過。”
張果感概的說了一句。
這話說完,他瞳孔一縮。
猛然轉身。
數十丈外,一片山林中,不知何時,多出一個道人。
那是一個青衣大袖的老道。
滿頭銀髮束成子午冠。
腰間佩著金魚袋。
手裡握著一柄玉如意。
遠遠的看向張果,眼中流露出一種深邃悲憫之意。
“李淳風。”
張果眼間中微微閃動碧芒,緩緩道:“你來做什麼?”
“多年不見,果老,既然來了,何不與我聊聊。”
“相見不如不見。”
張果冷笑:“若是袁天罡在,或許還能攔住我,就憑你現在的身體,何必強出頭?”
“果老此言差矣。”
李淳風也笑起來。
只是笑容裡,有幾分說不出的神秘:“我並不是為誰強出頭,而是為了果老你啊。”
“為了我?”
張果先是一怔,繼爾低頭聳動著肩膀,像是聽到這世上最滑稽之事:“為了我什麼?李淳風,你睜眼說瞎話的本事,還是和以前一樣。”
清風在一旁好奇的看向張果。
聽師父的口氣,與這個老道似乎是舊相識?
不過,兩人這氣氛,不像是朋友啊。
“果老,當年你想要的東西在我這裡,我向你討個人情,把聶蘇交給我,我把東西給你,如何?”
李淳風的目光越過張果,投向青驢背上。
聶蘇靜靜的趴在驢背上,秀髮垂落,像是進入甜美的夢香。
“當年的東西?嘿嘿……”
張果嘿嘿冷笑:“那東西,你留給李唐繼續鎮壓國運好了,區區一面秦鏡還不被放在老道眼裡,現在我也有了煉器的本事,你給的東西,我無福消受。”
“好,果老快人快語。”
李淳風一步踏出。
瞬息間,便來到近前。
伸手便向青驢上的聶蘇:“既然果老高風亮節,不用秦鏡交換,那聶蘇我先帶走了,人情我記下了。”
一旁的清風腦子頓時抽了。
感覺好像事情不應該是這樣,師父沒說交人啊。
這老道怎麼就自己上來了?
說也奇怪,明明身體不想將聶蘇交出去,但看著李淳風過來伸手,要從驢背上帶走聶蘇。
清風只覺身體像是凝固住了,動彈不得。
只是眼睜睜看著李淳風的手,越來越近。
“惡賊!”
呯!
綠玉竹杖在地上重重一頓。
那青驢哧昂一聲,在青碧光芒裡,化作紙片。
原來卻是一張符紙。
而驢背上的聶蘇,卻瞬間消失不見。
李淳風回頭過去,臉色微微凝重。
只見張果袖中突然鼓鼓囊囊,好像多出件東西。
“顛倒乾坤,果老的神通又精進了。”
“李淳風,你若是讓開,老道也不想與你為難,當年的恩怨,老道年紀大了,也不想再追究。”
張果聲音越來越陰冷,整張臉透出妖魔一般的戾氣:“但若你執意攔路,那就休怪我手黑。”
“果老,何必如此……”
李淳風嘆息道:“聶蘇是我義女,我怎能讓她被你帶走。”
“義女?”
張果的陰冷的臉上,透出譏誚笑容:“李淳風,你向來好話說盡,壞事做絕,你會如此好心?”
清風一臉緊張的看向李淳風。
感覺這一瞬間,李淳風身上的氣息發生微妙的變化。
那是一種令人恐懼的氣息。
“你李淳風是開善堂的嗎?你的心思,瞞過別人,卻瞞不過老道。”
張果嘿嘿怪笑:“嘿嘿嘿,你早就看出她的根腳了吧,卻故意裝做不知……還是說,你和老道想的一樣?”
“你……”
“畢竟天下道人,都想爭一爭這‘道果’啊。”
……
洛陽處在盆地,四面皆山。
其中最出名者,為嵩山。
即後世禪宗祖庭。
蘇大為趕到的時候,驚愕的發現,嵩山的少室峰整個被削平了。
山峰粉碎。
山脊坍塌。
似乎這裡不久前發生了一場大戰。
邁步跨過山腳碎石場,往前走了片刻,看著樹木倒折。
中心處一片焦黑土地,像是被隕石砸中般,向下凹陷崩裂。
四周所有樹木以這一點為中心,向外倒伏成圈。
再看一眼右手處的嵩山。
似乎,方才少室峰被削平,是受這裡的餘波波及。
在焦黑之地中心,佇立著一個老道。
“李淳風。”
蘇大為一步踏出,落在他身邊。
“你怎麼在這裡?”
“臭小子。”
李淳風近乎僵直的身體,緩緩扭頭,向他看了一眼,才罵一句,便一口血咳出來。
“你受傷了?”
蘇大為一把抓住李淳風的胳膊,一股真元力量,瞬息透過去。
他是意隨心動,待真元透入李淳風的身體,才想起來有些冒失。
大能對自己的身體都十分敏感,輕易不會讓異種力量侵入自己身體。
不過,似乎李淳風對他十分放心,並沒有強行用神通將蘇大為的力量倒逼出去。
真氣轉了一個周天。
蘇大為心情有些沉重。
“你的身體有許多暗傷,那是以前留下的,方才又添新傷,你……”
“老道這身子骨,能熬多久就看天意吧。”
李淳風倒是看得開,哈哈一笑:“我們太史局的異人,生來就是要為大唐鎮壓國運,袁天罡修為通天,都因為舊傷早早兵解,老道這輩子,也不想什麼長生得道,只要將該做的事做好,留點餘澤給子孫,便罷了。”
“你方才……”
“我方才攔住張果,想向他討個人情。”
蘇大為一時說不上是什麼心情,只是看著李淳風這身傷病,頗為傷感道:“看你的樣子,好像張果不給面子,還把你痛打了一頓。”
噗!
李淳風差點一口血噴出來。
“臭小子,我不被張果打死,也會被你活活氣死。”
“哎,我只是說實話,怎麼還急眼了呢。”
“你還想不想救聶蘇了?”
李淳風額頭青筋跳起。
“想,當然想。”
蘇大為放開李淳風,向他行禮道:“我這就去追張果,李老先休息,相信一會便會有人找上來幫你。”
“你回來!”
李淳風氣得暴跳如雷:“老道有話要和你講。”
“什麼?”
“你知道,道果嗎?”
“道果?”
蘇大為神情一怔。
“道果,那是機緣,是於天地之先,出的寶物,或者說,是一種氣運。”
李淳風向蘇大為招招手,示意他陪自己到一旁的大石上坐下聊。
蘇大為想了想,看了一眼遠處,終於還是跟著李淳風來到焦黑的石頭邊坐下。
這邊的焦土,好像都是張果造成的破壞。
張果傳說中是蝙蝠精,究竟用的什麼神通,能造成這種毀壞效果?
他旋即收起心神,聽著李淳風繼續道:“詭異是稟天地之氣而生,壽元比人類悠長,但就算是詭異,也有壽元耗盡的一天,比如熒惑那老小子。
活了三百餘年,他的壽元也快走到盡頭。
我們修道的人,一向追求長生久視,古往今來,不知多少大能,希望能得到長生。
所以創出內丹外丹法。”
李淳風喃喃道:“經過無數次失輩,無數代人摸索,世上總有些大能,能窺探到生死的奧秘。”
“什麼?李淳風,你說的究竟是什麼?”
蘇大為感覺,李淳風說的話,單獨聽,他能聽懂,但連起來,怎麼就完全聽不懂了呢。
“沙門密宗有輪迴靈識不滅的轉生法,我道門亦有性命雙修。無論哪種方法,都有侷限。沙門需要靠無數代高僧修持,積累下佛骨舍利,透過足夠多的舍利積攢修行功德,才有可能達成輪迴靈識不滅。
亦即沙門所謂‘彼岸’
而我們道門,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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