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法師?”
蘇大為萬萬沒想到,明空會登門。
在他想來,這個時候明空應該很忙才是,怎麼會有功夫來這裡?
他連忙稽首行禮道:“法師,恭喜你沉冤得雪。”
明空笑道:“甚得恭喜,不過是恢復了自由身罷了。倒是阿彌,還要恭喜你才是。”
“恭喜我甚?”
“我聽說,裴行儉想找你回去?”
“啥?”
蘇大為也是昨天才從周良那裡聽到的訊息,沒想到明空已經知道了。
這時候,柳娘子一手拉著聶蘇,從後院裡進來,看到明空,她也非常高興,熱情迎上前。
“法師!”
聶蘇怯生生上前,依照著靈寶寺的習慣,嚮明空行禮。
明空笑道:“小聶蘇,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你,還好嗎?”
“嗯,很好。”
“法師,請進吧。”
蘇大為忙讓路,請明空進屋。
明空也沒有客氣,徑自走進屋中,掃視一眼後,對蘇大為道:“阿彌,我想和大娘子談談。”
“啊?”
“啊什麼啊,法師找我談,很讓你吃驚嗎?”
柳娘子很不高興,對蘇大為道:“快去洗漱,看你現在懶成了什麼樣子?洗漱好了,帶聶蘇去買菜。昨天家裡飯菜都被你們吃完了,趕快去買回來,我還要給法師做飯呢。”
“不用,不用!”
明空連忙擺手,卻被柳娘子攔住。
“法師,別和我客氣,待會兒就在家裡吃飯。
我早就想請你來了,可是一直沒機會。這次趕得早不如趕得巧,你可千萬別拒絕。”
明空聽了,無奈笑了笑,點頭應承下來。
蘇大為有些奇怪,不知道明空為何要找柳娘子。
不過他倒也不擔心,所以回屋穿好了衣服,就往外走。
“哥哥,帶我去。”
聶蘇跑過來,拉著蘇大為的手。
猴頭三步兩步,噌的就竄上了蘇大為的肩膀。
“三郎,小玉,看好家。”
黑三郎趴在門口,翻了一下眼皮,沒有回應。
而蜷在窗臺上的黑貓,則懶洋洋叫了一聲,好像是在說:你可真囉嗦。
有這兩個傢伙在家裡,蘇大為倒是很放心。
於是拉著聶蘇的小手往外走,直奔菜場而去。
長安的裡坊,都有菜場。
不過,要想買新鮮、便宜的蔬菜和肉食,最好還是去西市。
那邊種類多,價錢更便宜。
反正時間還早,蘇大為也沒什麼事情,於是乾脆帶著聶蘇,溜溜達達走去了西市。
長安的街頭,比之詭異暴動之前,顯得冷清很多。
但是能看得出來,正在恢復。
蘇大為帶著聶蘇進了西市之後,直奔菜場。這裡,比之大街可要熱鬧許多。雖然經歷了一場暴動,但似乎並沒有對西市造成太大的影響。往來於西域和中原的商販,依舊繁忙。人潮湧動,十分喧囂。各種口音的叫賣聲交織在一次,讓蘇大為覺得,非常安心。
他很快發現,聶蘇的另一個技能。
小丫頭很會講價錢,而且善於賣萌。
一圈下來,蘇大為就買到了需要的物品,而花銷則比他想象中,至少少了三成。
“聶蘇,真厲害。”
“嘻嘻,我以前在寺裡,跟法師出來採買的時候學會的。”
“哈哈哈,原來靈寶寺還教你如何砍價嗎?”
“那當然嘍,寺裡的生活很清苦,不學會砍價,會多花很多錢。”
聶蘇一本正經的回答,又引得蘇大為一陣大笑。
他一手拎著菜,一手牽著聶蘇,肩膀上還坐著一頭小白猴,穿梭在人群中,格外醒目。
走出西市,他們準備原路返回。
忽然,蘇大為停下了腳步。
“哥哥,怎麼不走了?”
蘇大為沒有回答,而是向左右看了看,眼睛一亮。
“二哥!”
他看到周良正帶著兩個人,慢悠悠在街上晃。
聽到蘇大為的喊聲,周良朝他招了招手,走過來道:“阿彌,怎地今天帶聶蘇買菜,大娘子要做好吃的嗎?”
“那什麼,你幫我送聶蘇回去。”
“啥?”
“你別問那麼多,帶聶蘇回家,和我娘說,我一會兒就回去。”
“喂,你可別鬧事,現在長安管的可比以前嚴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
蘇大為說完,對聶蘇又交代了幾句。
有點不太情願,但看到蘇大為確實有些著急,聶蘇也沒有耍脾氣,乖巧的答應了。
把聶蘇交給周良後,蘇大為撒腿就跑。
他的速度看上去並不是很快,但一眨眼的功夫,就跑過了兩個街口。
延平門裡,狄仁傑和洪亮牽著馬,驗過了公驗之後,往城門外走。
忽聽得背後有人高聲喊道:“大兄……狄仁傑,你給我站住。”
狄仁傑一愣,忙回過身看去。
他看到了蘇大為,正飛快向他跑來。
洪亮臉色一變,忙上前想要阻攔,卻被狄仁傑攔住。
他把手裡的馬韁繩交給了洪亮,往回走了兩步,蘇大為就已經跑到了他的面前。
把身上的公驗交給了門卒檢驗後,蘇大為也跟著出了城門。
“狄仁傑,你這是要去哪裡?”
“回家!”
“你什麼時候出來的?”
“三天前。”
看樣子,蘇大為應該是最後一個被放出來的。
他深吸一口氣,看著狄仁傑道:“大兄,你就這麼不聲不響的走了,難道不該給我一個交代嗎?”
“給你什麼交代!”
洪亮一旁不滿了,道:“就因為認識你,租了你家的房子,我家郎君連功名都沒了。我家郎君已經退出了國子監,準備回老家太原。怎麼,你還想找我家郎君麻煩?”
“洪亮,住嘴。”
狄仁傑回頭,瞪了洪亮一眼。
“你,退出國子監了?”
狄仁傑抬起頭,看了看天色。
他突然用手一指城外不遠處的一個亭子,道:“阿彌,咱們去那邊看看?”
蘇大為沒有拒絕,跟著狄仁傑,就來到了涼亭裡。
洪亮牽著馬,站在涼亭外。
而狄仁傑則背對著蘇大為,負手而立,目光不無留戀的看向不遠處那巍峨的長安城城牆。
“阿彌,你是來找我問罪的嗎?”
“本來是想揍你一頓,可見到你之後,也不知道該說什麼。
大兄,好端端,為何要退出國子監?”
“我在國子監缺了太多的課業,博士們對我也非常不滿。
況且,這次事情雖說結束了,但我如果繼續留在長安,終究會有麻煩。吳王不會放過我,你應該非常清楚。我留下來,反而會給他機會,倒不如趁早離開,免得有是非。
其實,離開國子監對我而言,也非壞事。
我並不喜歡國子監的氣氛,總覺得大家每日雖然苦讀詩書,卻誇誇其談,學不得太多。倒不如我回家,一邊讀書,一邊隨我父親學一些經世之學。等過幾年,大家都忘了這件事以後,我會從太原參加科考。到那時候,我一定會再回來長安的。”
蘇大為,沉默了!
他明白狄仁傑說的雖然輕鬆,可是這心裡,肯定不舒服。
從地方科考,哪比得上從國子監直接科考來的方便?
但是,如果狄仁傑留在長安,的確會有危險。
吳王李恪雖有長孫無忌壓制,但實力依舊不俗。明空,有李治保護,李恪很難對她再動手腳;而蘇大為在最基層,哪怕李恪實力很強,他哪些手段也難以危及蘇大為。
高層博弈,從來是暗藏殺機,表面上和風細雨。
和底層那種刀刀見血的博弈方式不同,蘇大為還真不一定會害怕李恪的那些手段。
只有狄仁傑,他留在長安,最容易中招。
離開長安也好,至少安全!
蘇大為不清楚歷史上的狄仁傑是怎麼步入仕途,但他相信,堂堂狄仁傑,絕不可能就此一蹶不振。正如他所言,他會殺回來。到那時候,定然會是另一番局面吧。
“大兄……”
蘇大為話到嘴邊,又咽了回去。
狄仁傑,卻笑了。
他的笑容很溫和,輕輕拍了拍蘇大為,道:“我知道,你想問我什麼。”
“當日我一聲不響就去投案,讓你有點措手不及,覺得我出賣了你。
其實阿彌,我是害怕。”
“害怕什麼?”
“我害怕,你已是異人,有非凡手段,受不得委屈。
我害怕你會一怒之下離開長安,一個人顛沛流離,四處流浪;我也害怕,你會在顛沛流離中,失去了本性,變得和那些亡命之徒一樣,無法無天,沒有任何約束。
這個天下,是李氏的江山,也是律法的天下。
律法森嚴,讓人不敢肆意妄為;律法嚴厲,方可令人心生敬畏,遵紀守法。你本性善良,但又有一些無法無天。而且你是異人,一旦失去了約束,定然危害甚大。所以,我寧可你一輩子做囚徒,也不希望你去做那亡命之徒。阿彌,你明白嗎?”
蘇大為愣住了,看著狄仁傑,突然道:“大兄,何以如此看我?”
狄仁傑湊到了蘇大為的耳邊,輕聲道:“還記得牛二嗎?”
“啥?”
蘇大為的臉色,頓時變了。
狄仁傑道:“就是那個在西市橋頭,被你一刀殺死的牛二。”
“大兄,你在說什麼?我不明白。”
“我去你家之前,恰好在西市,看到牛二的屍體。
本來,我並沒有把這件事和你聯絡在一起,以為是一件普通的潑皮殺人案。可後來,我在你家裡,看到了掛在院子裡的衣服。那應該是你頭天晚上,冒雨自屋後的水渠離開崇德坊,然後偷偷跑去了西市,埋伏在橋頭。當牛二從橋上路過的時候,你突然出現,一刀將之殺死。隨後,你跳入河中,又順著河渠遣出西市,回到家中。”
蘇大為的臉色,有些陰沉。
他面無表情道:“大兄,這只是你的猜測。”
“不,這不是猜測。”
狄仁傑輕聲道:“那天,我在你晾曬在院子裡的衣服上,發現了一種植物,名叫紫騰藻。那種水藻,整個長安只有西市的放生池裡有,其他地方,都沒有出現過。
那天,大娘子嘀咕說:好好的洗什麼衣服。
後來我也觀察到,你平日的衣物,都是由大娘子清理,自己從不清洗。
偏偏那一天,你洗了衣服;也偏偏在那一天,你衣服上有紫騰藻;而且也就是在前一天,牛二死在了放生橋頭。阿彌,你知道我的,我的觀察力和判斷力非常強。”
“我又不認識牛二。”
“你不認識,但大娘子認識。”
蘇大為,再一次沉默了。
“你去年病倒榻上,需要一味名貴的藥材。
於是,大娘子拿著當年陪嫁的首飾,變賣成了錢兩。本來,她打算去藥店裡買,可沒想到,被牛二發現,於是花言巧語,用假藥騙走了大娘子的錢,溜之大吉。當大娘子發現之後,一氣之下也病倒在床上。你母子二人,差點因此丟了性命。
如果不是法師發現,你可能還好,但大娘子……
所以,你非常生氣,想要找牛二報仇。”
蘇大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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