所謂妙計疊出。
先是陛下借賜加黃鉞,行《反·縱虎歸山》。薊王歸國,果然大刀闊斧,兵出三韓。恰逢邪馬臺國使抵達,賈詡趁機二事合一,欲行《瞞天過海》,名為取十萬青壯渡海布種,實則盡掠三韓百姓,填補藪中。陛下外寬內緊,對薊國諸情,薊王舉動,皆知之甚祥,瞭如指掌。於是假裝不知,先行《假痴不癲》,再行《將計就計》,不動聲色,冷眼旁觀,且看薊王如何行事。
薊王終不負聖望。赤誠純備,不曾有絲毫遮掩。於是,當聽聞薊王本季獻費足有六億時,陛下終是安心。時至今日。在陛下心中,薊王已坐穩託孤重臣之位。
於無聲處聽驚雷。
妙計接二連三,信手使出,了無痕跡。兵不血刃,波瀾不驚。旁人渾然未覺時,勝負已見分曉。
此種程度,才勉強可稱“智鬥”。
智商本就不線上,還非要擰著玩智商。那叫“梗垮”。
看似陛下完勝。實則,從陛下賜加黃鉞始,反·縱虎歸山計,便已被賈詡識破。於是行《反·將計就計》,故意賣了個破綻,讓陛下以為得計。而沾沾自喜時,賈詡已然使出《計中計》。
既借陛下之手,試出薊王真心實意。又假《瞞天過海》,真行《暗度陳倉》。虛虛實實,真真假假,《巧施連環》,為主公劉備,除最後一絲危機。換來陛下安心。
而從始至終,薊王劉備完全不知。
賈文和,當真令人敬畏。
也就是遇到了劉備。換做任一庸主,賈詡若不知收斂,必死無葬身之地。
只因無人可及。故無從判斷,更無法掣肘。
百萬畝鹽田,唯利薊國。即便曬鹽技藝被人學去,遷往他處,亦無法大規模仿製。
除渤海灣,時下再無一地,有“漫長、寬廣、平坦的,泥質海灘”。還需“雨季短,升溫快,蒸發旺盛”。
一言蔽之:地勢平坦、海灘寬廣;風多雨少,日照充足。才讓其後千餘年間,渤海灣鹽場,久經不衰。
所謂“鑄山煮海”,正如薊國這般。
然比起前漢,那位起兵謀反的吳王劉濞。劉備的鑄幣與鹽權,皆來路正當。無可指摘。
漢初,海內為一,開關梁,弛山澤之禁,允許私人經營鹽業,稅入少府,但亦有諸侯國,如吳、齊等自營鹽業,收入不歸漢庭。武帝元狩中,行“鹽鐵官營”。鹽業歸大司農屬下斡官及各地鹽官經營。鹽官設有長、丞,可由郡守舉薦。前漢置鹽官三十七處,廣佈於二十七郡國。其後歷經多次廢罷,又因財政困難而多次恢復。
今漢立朝,則由太尉所屬金曹,主鹽鐵事。郡國仍設鹽官,為郡金曹掌管,只主課稅,不再官營(只收稅,不參與經營)。章帝元和中,也因財政困難,一度實行鹽鐵官營,和帝即位,即行廢止。此後,鹽官仍主課稅,收入歸少府,直到漢末。
金曹,官署名。三公僚屬,諸曹之一,掌貨幣、鹽鐵事。郡國亦置,兼掌市政。以掾主其事。三公金曹,其長官正稱掾,副稱屬;郡縣金曹,其正長官亦稱掾,副長官則稱史。均省稱金曹。
加之,陛下許薊王親政之權。薊國自當有權自營鹽鐵。
薊王,螽斯衍慶(zhōng sī yǎn qìng ),子嗣必然眾多。不多置辦些家業,千里之土,又如何夠分。
《詩經·周南·螽斯》:“螽斯羽,詵詵兮。”螽斯,昆蟲,產卵極多。比喻生子如螽斯產卵一般,頌人子孫眾多。妥妥的褒義。
臘日前,薊王劉備便一直藏身將作館。與館中大匠師,為鹽田忙碌。不放過一處細節。
研發出滾筒提水機後,鹽田能否如水田,戶分一頃。其勞動量,一戶人家能否承受。遂成衡量重點。
命人取足量海水、灘塗,在琉璃暖房,將整個曬鹽工藝,從頭至尾,反覆演練。
事實證明,若無機關諸器輔助,勞動量遠高於稻作。
據此估算,盛夏暑熱時,從海水到原鹽,只需數日。其他季節,或需十數日。這便意味著,鹽戶須日復一日的勞作。當真一分耕耘一分收穫。勞動密集,且強度大。
五十畝鹽田,或力有不逮。且鹽田七倍利。戶戶先分十畝為宜。即便如此。以畝產十六石計,當可獲利十二萬八千錢。雖遠超五十畝良田,平均九萬錢的谷價。奈何農人還有稻花魚增益。一年足可得二十萬錢。
兩相權衡,劉備暫定,戶戶二十畝鹽田。
薊國戶均十口。若能輔以機關諸器,當事半功倍。如此一來,百萬畝鹽田,可安置鹽戶,五萬戶。計五十萬口。如此規模,當設“金曹署”。
薊王歸國前,已有九令:貲庫令、上計令、國醫令、將作令、太倉令、大廄令、家馬令、都船令、都水令。薊王就國後,又置上庠令。國中已有十令。且與金曹不同,薊國錢屬貲庫。鑄銅、冶鐵則隸屬將作館,又兼鑄兵、造鎧,機關兵車諸如此類。劉備欲再增設武庫令,專管兵器。如此分權,當不宜再設金曹令署。
話說,劉先主定蜀後,置司鹽校尉,又稱鹽府校尉。主鹽鐵之利。於是冥冥之中,薊王靈機一動,當仿(大)司農,置“司鹽署”。專責鹽戶與鹽政。
然稱司鹽令,似乎不美。出口總有一股鹹味。劉備遂問計上庠令鄭玄。
鄭玄笑道:何不取名“大夏令”。
薊王忙問:名出何處?
鄭玄答曰:《呂氏春秋·本味篇》有載:“和之美者,陽樸之姜,招搖之桂,越駱之菌,鱣鮪(zhān wěi)之醢(hǎi),大夏之鹽,宰揭之露,其色如玉,長澤之卵。”
意思是說,最好的調料是陽樸的姜、招搖山的桂、越駱國的筍、鱘鰉魚肉製成的醬、巴蜀的井鹽(一說河東鹽)、宰揭山色如美玉的甘露、西方大澤裡的魚子醬。
劉備幡然醒悟:乃出“大夏之鹽”。
細微之處見真章。
要說,還是鄭玄了得。先取上庠,後名大夏。單從取名,學識致廣致深,便足見一斑。
司鹽署,大夏令。比司鹽令,何止強出百倍。
薊王算是問對人了。
於是,傳令二國相,在薊國官吏中,尋覓循吏,新闢武庫與鹽府。由武庫令、大夏令,分別掌管。
九令遂成十二令。
臘日前,武庫令人選,先已確定。眾望所歸於,大利城令蘇越。從千石城令,直升比二千石高俸。與將作令蘇伯並列,蘇越受寵若驚。話說,蘇越本就是墨門子弟。出任武庫令,自不出意外。
然,萬眾期待的鹽府之主,竟出人意料的花落劉曄。
薊王師弟。年不過十五。
二千食俸,尚不及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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