鄭玄入主薊國太學壇,不啻一記晴天大霹靂。震動天下,影響深遠。
先前,陳寔六子之中,元方季方,同為博士祭酒,餘下四子各為太學博士。四少師轉入王子館後,便由陳紀等人共管太學壇。然無論從學識、聲望等,諸多方面,尚無法與四少師比肩。今有大儒鄭玄攜門內千餘弟子入學壇。
眾人皆心悅誠服,亦長出一口濁氣。
《鄭學》隨之風靡。
除百萬言的《鄭學》,鄭玄更大的貢獻,源自“引經注律”。即用“儒家思想去解釋法律”。
禮法和道義,孰高孰低。上升到理論高度,稱之為“春秋決獄”。
“春秋決獄”之稱謂,最早見於《後漢書·應劭傳》:“膠東相董仲舒老病致仕,朝廷每有政議,數遣廷尉張湯親至陋巷,問其得失。於是作《春秋決獄》二百三十二事,動以經對,言之詳矣。”
一言蔽之。春秋決獄,乃是針對“無法可依”,或“雖依法但有悖於道義倫常”的特殊案件,依據儒家經典《詩》、《書》、《禮》、《易》、《春秋》,尤其以“《春秋》大義”來決斷的斷案方式。
前有“緱玉免死”,今有“趙娥免罪”。皆源自“春秋決獄”。
核心有二:
其一,論心定罪。
董仲舒在其《春秋繁露·精華》中言道:“《春秋》之聽獄也,必本其事,而原其志,志邪者不待成,首惡者罪特重,本直者其論輕。”《鹽鐵論·刑德》亦有:“故《春秋》之治獄,論心定罪。志善而違於法者免,志惡而合於法者誅。”
究其意,一是“本其事”,二是“原其志”。“事”,指犯罪事實;“志,意也,從心。”指行為人的犯罪緣由及犯罪動機等主觀因素。類後世“主觀故意”。
其二,出禮入法。
“禮之所去,刑之所取,失禮則入刑,相為表裡”。“春秋決獄”正式開啟了以禮為法的“禮法時代”。後世“引禮入法”或“儒法結合”,正是“春秋決獄”首開先河。與之相對應,“引經注律”亦逐漸風行。自武帝“罷黜百家,獨尊儒術”後,本不屑於諸子百家的儒家,對法家態度驟變。“法律之家亦為儒生”,更有“治律有家,子孫並世其業,聚徒講授至數百人”之現象。
“引經注律”,今漢更是盛況空前。
“後人生意,各為章句。叔孫宣、郭令卿、馬融、鄭玄諸儒章句十有餘家,家數十萬言。凡斷罪所當用者,合二萬六千二百七十二條,七百七十三萬二千二百餘言,言數益繁,覽者益難。天子於是下詔,但用鄭氏章句,不得雜用餘家。”
後歷經魏晉及南北朝,作為古法代表之《唐律疏議》,集前朝立法之大成。“一準乎禮,而得古今之平”,標誌“禮法時代”的降臨。
時下的儒法結合,又被後世形象的稱之為:“儒皮法骨”、“外儒內法”,不一而足。
“但用鄭氏章句,不得雜用餘家”,僅此一句,足見一斑。
鄭玄的到來,讓薊國提前步入“禮法時代”。
且與後世只剩“儒以文亂法”不同。薊國多豪傑,太學壇又是廣開言論,雜糅百家之地。於是乎,鄭玄入主太學壇後,吸納了諸如“兵家”、“墨家”、“雜家”、“農家”、乃至“方技家”、“陰陽家”等。集百家之長,編撰了《鄭氏章句》及《薊(國)法》。成為曠世經典。
此都是後話。
此時此刻。一心只想著平定半島的薊王,根本無從知曉。鄭玄出仕薊國,有多重要。
根本無法估量。
漢末多大儒。且多隱居不仕。究其原因,正如郭林宗所言:“吾夜觀乾象,晝察人事,天之所廢,不可支也。”
換言之,漢朝國祚不繼,非人力所能及。於是,名士大儒,寧與漢同亡,亦不肯屈身從賊。另謀出路。
前有郭林宗,後有鄭康成。諸如管寧之流,更不在少數。
一言蔽之,人心向漢。
正因如此,當出身漢室宗親的薊王劉備,遣人徵闢。鄭玄欣然出仕。芥蒂全無。
很難想象。時至今日,除去薊王劉備,還有誰能代漢自立。
趕在初雪前,薊國千里晚稻,顆粒歸倉。
忙得腳不沾地的上計署一眾屬吏,終能彙總完畢。薊國現有良田五十餘萬頃。均產果有六石。歲入新谷一億五千餘萬石。
薊王終是安心。
薊國一日三餐。壯勞力,年食粳米三十石。以產米七成計,可養壯勞力,三百五十萬。以一家老幼計,足可活民一千七百五十餘萬。
種田二十載,雪球滾到今日,實在有太強悍。
試想。待文安百里大澤,雍奴七縣,皆圩田畢。憑一國之力,薊王足可活天下。
眾人拾柴火焰高。一路走到今天,劉備最應感謝的便是少時好友。正是耿雍和崔鈞,謀劃了升爵之路。正因人生規劃得好,未走彎路,更未誤入歧途。才成就了今日之薊王劉備。
誰能想到。後世需南水北調的缺水之地,時下竟水土豐沛,澤藪遍地。樓桑周圍,竟有如此多的一片白澤,無主之地。
且二十一等爵,劉備又能直升到頂。
一言蔽之。漢末種田,唯適劉備。
以上種種。不親臨漢末,活在當下。單從後世惜字如金的殘存典籍上,又如何能盡知。
薊王寢宮。
七位小姐姐,前仆後繼,俯仰生姿。重巒疊嶂,口口相傳。薊王中流擊楫,輕重緩急。直到天明,才心滿意足,交頸而眠。
七位小姐姐,皆有宜男之相。前已接連誕下麟兒,為家門開枝散葉。又為哺育幼子,寸步難離。今薊王歸國。母親便讓七位小姐姐多多侍寢。用意不言而喻。
稻收之後,薊國上下,終得空閒。
薊王勤於國政,然人倫亦不可廢。時人體魄之強橫,竟可生裂虎豹。薊王自幼四時進補,年富力強又受虎狼禁藥所激。前瞻後顧,勃勃生機,遠勝常人。
命中多子,已是蓋棺定論。
洛陽時,新納三妃。竇氏、何氏,皆常伴枕邊,飽受澆灌。只有杜氏,尚未侍寢。年紀太小,不過及笄是其一。薊王勢大力沉是其二。故不敢輕動,再養幾年。
靜待瓜熟蒂落。
即便推脫不過,入帳侍寢。薊王亦淺嘗輒止,蹊徑另闢。終歸還是完璧。
夫君憐愛之心,杜氏又焉能不知。加倍深愛不提。洛陽親眷追悔莫及,入殖貨裡哭訴。被右丞賈詡好生寬慰,舉家遷入函園安居。
時光如流水。
十一月上旬,派去平波水砦,聯絡邪馬臺國使的九譯令,終有訊息傳回。
言,不日將與邪馬臺國使,彌馬獲支梯秀,奔赴薊國。
劉備大喜。遂召國中重臣,專開朝議。
“彌馬獲支梯秀,是何人也?”薊王問道。
此名,實難意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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