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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2 淫不破義

作者:薰香如風
“方寸匕”,乃時下量取藥末及藥湯的器具。其狀如刀匕,大小為一寸正方,故名(一方寸匕,約等於2.74毫升,可盛金石藥末約2g,草木藥末約1g)。

琉璃器皿,乃新出之物。禮法皆未設限。薊王用於日常家用,無可指摘。

皇后玉手盛來,劉備接也不是,不接也不是。

見陪坐在旁的眾妃,皆伏地不起。皇后姿容甚盛,笑容未減。劉備心中微嘆,唯有探身相接。且唯有與皇后四目相對,斷不敢分心斜視。

半匕(匙)溫湯入腹。劉備正欲仰臥,不料何後故技重施,含藥入口,再吐出半匕。

此次還微微前傾,伸展玉臂,送藥到劉備唇邊。

劉備垂目飲下。

雲鬢花顏,活色生香。

如此連飲三(半)匕,劉備忍不住嘆道:“皇后本不必如此。那晚,獨上霞樓,臣已遍觀春色。茵草萋萋,藹藹芳菲;含苞待放,嬌豔欲滴。臣,見微知萌,記憶猶新。”

一席話,聽得何後面紅耳赤,渾身猶如火燒。不由得口舌生津,香汗微漬。床榻之間,咫尺之遙,俊男豔婦,一時暗香浮動。

“既如此,薊王又因何不肯近身?”何後言辭露骨,媚態橫生。

薊王答曰:“少時母親諄諄教誨:不下倍上,臣不殺君,賤不逾貴,少不凌長,遠不間親,新不間舊,小不加大……”

“淫不破義。”何後脫口而出。

“凡此八者,禮之經也。”劉備言盡於此。

“薊王一世人傑。天下有此等人物,真乃炎漢之福佑也。”何後心悅誠服。這便盡收媚態,用心侍奉薊王服藥。

須臾,又聽薊王言道:“皇后,無需次次嘗藥。”

“禮不可廢。”皇后口出金句。

“如此,便是將藥漬飲下,臣亦只喝了半碗。”

“薊王龍驤麟振,雄姿外露。半碗亦足夠。”皇后美眸微橫,匆匆一瞥,柔聲答曰。

“請皇后披氅。”劉備顧不得遮掩。

“無妨。一畦春光盡入眼,何必披裝徒遮攔。”皇后出口成章:“薊王心無雜念,又何必多此一舉。來,喝藥。”

待半碗湯藥入腹。皇后微舔紅唇,滿臉潮紅,意猶未盡。

須臾,這才披上狐嗉大氅,慵懶起身:“不用送了,皆跪著吧。”

何氏聞言,不禁委屈淚流。

“恭送皇后。”劉備仰天嘆息。

“王上既無法‘折腰’,亦無需勉強下地。”音猶在耳,芳蹤難覓。

呸,妖婦。

竇氏在心頭暗啐一口。

皇后果然有毒。

幕府中庭,一層大堂。

郭常侍“眼觀鼻,鼻觀口,口觀心”,卻在心底默默計時。一炷香不到,皇后已下樓。見妝容無改,大氅不亂。郭常侍這便暗出一口濁氣,急忙起身相迎。

陛下對皇后,外鬆內緊。

皇后看似進退隨心,實則處處受限。己以度人。陛下又豈能容許皇后暗行不端,私通藩王。且長秋宮處處暗藏眼線。甚至華雲號行宮之內,亦潛伏有陛下細作。皇后日常一言一行,皆記錄在案。即時稟報陛下。此次出宮,亦不例外。

本只是去探望大將軍何進,奈何皇后臨時起意,又折來薊王幕府。如此明目張膽,眾目睽睽。回宮後,陛下勢必要細細詢問。郭勝雖是皇后心腹,卻也不敢有絲毫隱瞞。

且內宮傳聞,陛下曾命宮婦在皇后身上,暗點“守宮砂”。

後世《博物志》有載:如用硃砂餵養壁虎,壁虎全身會變赤。吃滿七斤硃砂後,將壁虎千搗萬杵,用以點染女子肢體,色終身不消。唯有房事後,色才消褪,是以稱其為“守宮砂”。

所謂:“點女人肢體(並非只是處女),終本不滅,有房事則滅,故號守宮”。至於藥方,是否如《博物志》所載,不得而知。然,傳聞此方乃前漢時,東方朔獻與武帝。故今漢深宮,亦藏有此方。

有何氏王妃在側,且不到一炷香時間,如何能苟且。連梳妝的時間都不夠啊。再說。以薊王之強橫,用時倍顯不足也!

“下臣等,恭送皇后。”賈詡領一眾府臣,起身相送。

“諸君留步。”何後志得意滿,從容而去。

待駛出殖貨裡,入上東門御道。車輿內,何後漸漸收攏笑意。面沉如水,不喜不悲。

陛下曾言。漢宮之內,如何能容下二皇商,賤買貴賣。換言之,何後出身市井商賈,尤善利益交換。比陛下亦不逞多讓。所謂貨比三家。

為防萬一,何後需做萬全準備。

何後心中最可信賴之人,唯大將軍何進一人。然何進出身屠戶,雖有袁紹等一眾屬臣鼎力相助。奈何受自身所限,未必能成大業。正如此時納妾,智者不為也。即便大將軍集九州之力,力壓薊王,輔佐侄兒登臨帝位。卻未必能再勝深宮內宦。若真如前大將軍竇武,誅宦不成,身死族滅。那時,為保獨子皇位。何後勢必要引薊王入朝,總攝朝政。再清君側,誅盡大宦官。

於是兩頭下注,自是必然。亦是上上之選。

薊王當面,何必談錢。至於地位,薊王也早已位極人臣。於是,美色便成了何後最後的手段。且屢試不爽。

薊王越恪守臣節,何後便越發肆無忌憚。只因何後心如明鏡。薊王無論如何,也不會越雷池一步。破了她身上的守宮之跡。

既如此,還有何所患。正反美人計,但用無妨。

寢室內,見三妃暗自垂淚。劉備一聲嘆息。翻身下榻,將何氏攔腰抱起。

“夫君……”四目相對,何氏珠淚滾滾。她如何能想到,與自己相伴長大的長姐,竟如此恬不知恥。

“無妨。”劉備柔聲安慰:“夫君終歸未曾讓她佔著便宜。”

何氏淚流更急。

無需多言。這便將懷中玉人,橫陳榻上……

司隸校尉府。

河南尹何苗、司隸校尉袁紹、洛陽令司馬芳,三人正襟危坐,三府會審。

事實上。內官大案,本輪不到河南尹何苗,與洛陽令司馬芳。

按我朝慣例。凡遇大案,應由掌天下刑獄之廷尉,掌糾彈百官之御史中丞,及掌監察京師七郡之司隸校尉,“三法司”共同審理。稱“三司會審”。

三司會審,自漢而始。

只因王美人,乃是永安宮赴宴後,毒發。永安宮獨立於南北二宮之外,屬離宮別苑。再加皇后親下詔令,命河南尹主持會審。故何苗無奈,唯有硬著頭皮,迎難而上。拉來審案頗有建樹的洛陽令司馬芳,並司隸校尉袁紹,協審此案。

須臾,便有洛陽縣屬吏,飛奔來報:“報,射罔之毒,出處已尋!”

“毒藏何處?”何苗拍案而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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