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前所說,百官登朝,聯席而坐。以品秩為序。通常而言,文左武右,萬石居首。
然,今漢卻有特例。另設“三獨坐”。
“三獨坐”指:尚書令、司隸校尉、御史中丞,在朝會時均專席而坐。百官朝會皆接席,唯此三官獨坐一席,以示優寵。亦省作“三獨”。
此三獨坐,乃位卑權重之典範。
時人席地而坐,一般均聯席並坐。唯尊長獨席而坐。《禮記·曲禮》:“群居五人,則長者必異席。”鄭玄注日:“席以四人為節,因宜有所尊。”孔穎達又疏日:“古者地敷橫席而容四人,四人則推長者居席端。若有五人會,應一人別席,因推長者一人於異席也。”因此“父子不同席。”鄭玄注日:“異尊卑也”。
一言蔽之:一張草蓆最多隻坐四人。四人若平輩,長者居首。若有五人,長者異席而坐。且父子不同席,以示尊卑。
故漢人眼中的尊卑,不僅有地位之高低,還有傳承之先後。正如漢字,往往具有空間和時間的雙屬性。
除三獨坐外,還有“絕席”。
朝會時,除去三獨坐,百官均依照秩次,接席而坐。然尊者,卻可與他人隔席而坐,是為“絕席”。
《後漢書·張禹傳》:“延平元年,遷為太傅,錄尚書事。鄧太后以殤帝初育,欲令重臣居禁內,乃詔禹舍宮中。給帷帳床褥,太官朝夕進食,五日一歸府。每朝見,特贊,與三公絕席。”《通鑑》胡注日:“絕席者,朝位獨在百僚上,不與三公聯席也。”
“建武八年,中郎將來歙襲略陽,殺隗囂守將而據其城。”光武甚悅,“於是置酒高會,勞賜歙,班坐絕席,在諸將之右。”來歙攻城拔寨,立有大功。故在諸將之上獨坐。
換言之。勞苦功高,立有大功者,得陛下特賜,可於朝會中專席而坐。
先前薊王獨佔鰲頭,正是“絕席而坐”。
陛下榮寵是其一。薊王功大是其二。亦遵循今漢舊制。
陛下翌日下詔,許薊王興建函陵。
薊王在城西前大將軍梁冀菟園中大興土木,於是便依法依規,合情合理。
“陵寢”又稱“陵園”。足見其大。亦足見其美。尤其時人事死如事生,興厚葬風俗。地下為陵寢,地上為宮殿。陵園的制式為:“東帝西后”。東為帝陵,西為後陵。帝陵東側,多為陪葬墓群。園中除去預留足夠墓地,陪葬先帝老臣。還就近建有陵邑,安置守陵人。
《漢書·宣帝紀》載:本始元年(前73年)正月,募郡國吏民訾百萬以上徙平陵,二年又“以水衡錢為平陵,徙民起第宅”。
換言之。劉備在王陵內大興土木,符合時人厚葬風俗。且將王陵修在洛陽西郭,用意不言自喻。薊王欲效仿周公,輔佐漢室。鞠躬盡瘁,死而後已。
能為國君守陵,亦是莫大的榮譽。待函陵建好,薊國高官、富商、豪傑,便會紛至沓來。遷居陵邑,為薊王守陵。此,亦是祖制。無可指摘。園中囤聚守陵兵丁,更實屬平常。一切都如此完美。
有了函陵,劉備便可置“函園貴人”。函園貴人,屬於“諸園貴人”。
話說,陛下繼位後,追尊父劉萇為孝仁皇,因皇陵名“慎陵”,故尊母董氏為“慎園貴人”。
於是乎,必先有陵園,後才能封諸園貴人。
諸園貴人,即是枕邊人,又是守陵人。劉備已想好,函園貴人,自當封給以希雷婭女王為首的亞馬遜。
修建王陵,非一日之功。甚至窮畢生之力,亦不在少數。陛下初登基,便著手修建皇陵。足見一斑。然,函陵卻是距洛陽城最近的一座陵邑。不過五里之遙。陛下將這塊前朝的不毛之地,高價售出,看似佔了大便宜。然對薊王而言,在帝國心腹之地有一座專屬自己的城邑,其獲利又何止千百倍。所獲利益,不僅有實物,還有看不見的政治影響力。
大國營城,氣象自不一般。待園中陽港建成。鹽漬大木成船運來。凡洛陽市面上能夠買到的諸材,就近裝車、裝船,源源不斷運入園中。薊王當面,何必談錢。
薊國能工巧匠,隨船而來。
園中景象,可謂日新月異。
草創的幕府大營旋即被雄偉的障城“九坂塢”團團包裹。順山坂而下,東西二坂,共計十八衢,已被築好的青石大道,縱橫分隔。
初步估算,山底平地能建宅邸萬餘戶。納民十萬有餘。函園橫八豎六,面積雖大。奈何還有二崤土山,宛如長龍,制霸正中。佔據園中頗多土地。若向坂上挺進,便要如督亢那般,排建幹欄重樓。先不急。預留規劃,先把平地建齊。
所謂“萬丈高樓平地起”。
平地建樓,自然事半功倍。
先時,殖貨裡大商家,再為薊王設流水長席。薊王頗多感激。
問商人何所求。
商人皆言,聞王上在城西興王陵。可否容我等搬入園中,世代為王上守陵。
有何不可。
劉備欣然點頭。
殖貨里豪商,伏地認主。各捐資百萬,成為首批入園的洛陽大商家。
劉備遂在靠近陽港的街衢,建重樓列肆,稱“陽港市”,又稱“港市”。園中數千兵士,數萬工匠。皆頗有身家,豪商日進斗金。各個喜笑顏開。若等陵邑建成,引數十萬人入住,獲利何止百倍。更何況,此園地處洛陽西郭,園外還有百萬洛陽人家,以王上的性子,自不會園門緊閉,若能引洛陽百姓入園……
八月中。軍司空田豐、軍正沮授,統領幕府剩下所部,抵達園中。
主臣見面,其樂融融。
薊王遂在新築成的九坂塢大堂,為眾謀主將校,接風洗塵。
席間,劉備引田豐、沮授,與賈詡相見。
薊國四大謀主,五大猛將,齊聚一堂。文鼎武勝,當真羨煞旁人。
罷筵後,文武又陪薊王直升頂閣。俯瞰洛陽萬家燈火,城內金碧輝煌。
田豐深吸一口山嵐夜風,慨然曰:“我主,席地而坐。洛陽,近在咫尺乎!”
“哦?”眾謀主心領神會。皆撫掌大笑。
張飛急道:“諸位因何發笑?何不說來,與我等同樂。”
賈詡揮扇笑答:“身下塢堡,山下函園,皆‘我主之地’也!”
“所謂異地為官,坐地為吏。”關羽已醒悟:“賈丞是說,有了這座函園,大哥便可席地而坐,虎踞洛陽。”
“然也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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