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前所說,破關只是開始。攻城亦是其次。
如何將西涼百萬羌人,收歸己用,才是對薊王最大的考驗。
戲志才坐鎮洪池嶺,李儒與臧霸領幷州狼騎,先行抵達。接收邊章舊部,接管北岸金城關與南岸金城。後續聯軍源源不斷趕來,接管各處山寨水砦,駐軍大營。
幕府五校,兵分數路,取漢陽、隴西、武都三郡。光復大半西涼。
收到暫領護羌校尉韓遂將令,三十六部羌騎盡數返回山寨。十萬反賊,頃刻間煙消雲散。表面看來,關西已平。然誰都清楚,此不過是表象。只需有人重金利誘,三十六部羌渠舉兵再反,不過是頃刻之間。
如此治標不治本,顯然非薊王本意。
偏將軍馬騰,護涼州刺史宋梟西行。進駐冀縣城。明帝永平十七年,改天水郡為漢陽郡,冀縣為郡治。
賊兵勢大,諸縣皆沒,唯有冀縣得以保全。守將姓姜,乃當地大族。賊亂一起,附近鄉民便扶老攜幼,舉家逃入城內。上下一心,同仇敵愾。賊人又苦無攻城諸器,先行圍困。稍後又修造金城、大震等眾多關隘,亦勞神勞力,故未曾全力攻城,冀縣這才僥倖得存。
話說。西涼一地,羌人復反。得以倖免的漢民,自有生存之道。鄉邑皆圍有垣牆。豪強各築塢堡。族中青壯多為部曲,囤積弓弩箭矢。遇羌騎突襲,便升起吊橋,據險而守。羌人來去如風,多行抄掠,見事不可為,多半亦會知難而退。
若仍強攻,必有血仇。
諸如西平麴義,竟領族中千人投軍。便知當地大姓,是何等規模。設身處地,周圍滿是羌、氐,雜胡。漢人自當抱團取暖。結親大族,求取庇護,亦是人之常情。不出數代,當地大姓便如滾雪球般,不斷壯大。稱“豪右”。
“豪右,大家也。”
冀縣姜氏,亦如西平麴氏。
只需說是豪右,必然良田萬頃,牛羊遍野,奴僕過萬。西涼一地,漢人凋零。餘下皆避入豪右塢堡之中。
慢慢來。
先平羌胡再說。
涼州官吏,也是練出來了。聽聞新任涼州刺史到任,賊兵盡散。先前不知藏於何處的涼州屬吏們,這便紛紛現身,重掌吏治。治政安民。
於公於私,求生能力之強,實屬罕見。
所謂法不責眾。涼州吏治,慢慢來吧。
見宋梟百廢待興,無人可用。劉備便調派田豐、沮授,輔佐政務。背靠大樹好乘涼。隴山之上,有薊王這株巨木參天,為其遮風擋雨。宋梟亦樂得清閒。一州之政,皆快馬送往大震關。由田豐、沮授,及閻忠等人酌情定奪。
若非眾目睽睽,惹人非議。宋梟如何敢孤身住在冀縣郡治。早搬回大震關安居。
待韓遂領三十六部羌渠抵達分水驛,大震關仍在持續修造之中。
便是前後關道,亦在全力擴建。前漢時,隴關道乃西通要道。沿途“五里一燧,十里一墩,三十里一堡,五十里一寨。”兩漢之交,羌胡逆亂。今漢又遭百年羌亂,沿途所設烽燧堡寨,多以無存。
薊王欲將此地,建成一座關城。便為補沿途防禦設施之缺。
待大震關城完工。只需屯守數千兵馬,足可擋十萬大軍於關下。
先行抵達分水驛迎接韓遂一行的,不是旁人,正是閻忠。
“見過軍師。”
“見過將軍。”
兩人仍以舊時稱謂見禮。相視一笑,盡在不言之中。
“多日未見,軍師容光煥發,猶勝先前。”韓遂語透深意。
“身兼重任,不敢有一日懈怠。待大勢已成,方得渾身輕鬆。”閻忠亦答有餘韻。
“軍師所言極是。”韓遂這便收拾心情,與閻忠同往大震關。
見蹄下官道,皆鋪陳青石,拓寬數丈。韓遂這便隨口一問:“王上意欲何為?”
“無它。”閻忠答道:“只為保絲路通暢。”
韓遂輕輕點頭,不置可否。
待重見自己親手督造的雄關時,韓遂難掩驚訝:“王上欲造城乎?”
“然也。”閻忠笑答:“主公見此地群峰密集,山嶺高峻,溝壑深長,林草茂盛。山間草長林茂,谷中清水潺潺。山脊草場廣闊,綿延起伏,猶如碧濤,鋪滿群山之巔。便想在此處築城牧馬。”
聽閻忠稱劉備為“主公。”韓遂心中一動:“關山草原乃關中絕佳牧場。秦非子曾為周王室養馬於汧渭之間,‘馬大蕃息’,功績卓著,受封周室附庸。前漢時,大將軍衛青、霍去病北征匈奴,所用戰馬也多出此地。”
閻忠順其意:“薊國稱萬馬之邦。馬政興盛。主公欲在此地牧養戰馬,亦是常理。”
“然也。”韓遂點頭一笑。
登臨雄關,入關城大堂。
韓遂領三十六部羌渠,跪地行禮:“拜見薊王。”
“免禮。”劉備伸手虛扶:“賜座。”
“謝王上。”韓遂領三十六部羌渠,依次落座。
“自金城一別,已有經年。校尉別來無恙否?”劉備笑問。
“謝王上掛念。金城一別,物是人非。今與王上如此相見,遂,始料不及也。”韓遂一聲長嘆。
“終歸仍能相見。”劉備問道:“此次舉事,乃黃巾涼州渠帥北宮伯玉與李文侯主謀。三十六部羌渠乃算從謀。校尉被裹挾入夥,亦算從眾。”
“謝王上不殺之恩!”聽聞被歸於從眾,韓遂和三十六部羌渠終於鬆了口氣。
“然,關西逆亂,一日數報。陛下寢食難安,夜不能寐。死罪可免,活罪難逃。”劉備又道。
“敢問王上,如何定罪?”韓遂問道。
“流徙三千里。”劉備脫口而出。
“薊王欲抄我家小乎?”便有羌渠驚恐發問。流徙三千里……不正入薊國境內。名為徒邊,實為抄我家小哇!
眾羌渠當即醒悟,紛紛伏地乞求:“求王上體恤我等故土難離,網開一面!”
“這……”劉備面露難色,沉思不語。
見韓遂目光來看,閻忠這便進言道:“啟稟主公。三十六部,人口或有百萬。如此規模的徒刑,實屬罕見。且關東逆亂,百萬之眾,如何得遷,亦是難題。不如……”
“該當如何?”劉備問道。
“不如減罪一等,令其‘完城旦舂’。”閻忠答道。
時下,強制男犯修築城牆,稱“城旦”。強制女犯舂米,叫“舂”。
“城旦者,旦起治城;舂者,婦人不豫外徭,但舂作米。”。
“城旦舂”按附加刑罰之不同,可分三類。第一類便是“完城旦舂”。“完”乃指保留罪犯頭髮,僅剔去鬢須,且不施肉刑。屬於最輕的一種。
“不可。”軍司空田豐起身奏報:“亂世需用重典。若如此輕判,必助賊反。”
劉備遂問道:“元皓以為如何?”
“當為‘弛刑徒’。可比‘度遼營’行事。”田豐答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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