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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.2 平羌之策

作者:薰香如風
世人皆說羌人狡詐。今日一見,不過如此。

有黃巾賊前車之鑑,還敢在薊王當面,裝神弄鬼。

活的有多不耐煩!

見他頭破血流,尚知悔改。劉備這便收回成命:“押下去。”

“喏!”繡衣吏闊步上前,將幾人架出堂去。

“啟稟主公。百年羌亂,積怨甚深。若行仁政,還需殺一儆百。”荀攸進言道:“羌胡反覆無常,卻皆敬畏強者。當攜戰勝之威,挾雷霆之勢,令其歸順。再行教化,收攏其心,方為上策。”

劉備點頭認可:“以公達之見,當如何行事?”

“主公或可如此如此……”

“哦?”對此計並不陌生的劉備,欣然笑道:“公達之謀,當不弱文和也。”

一言蔽之。此次西征,不為一地一城之得失。而為除羌亂頑疾。

羌人桀驁,先秦時稱“西羌”,本是半遊牧民族。初時“所居無常,依隨水草。地少五穀,以產牧為業。”故而,遊牧羌人,民風彪悍。堅強勇猛、吃苦耐寒。族中青壯,好勇鬥狠,悍不畏死。

東遷之後,羌人改遊牧為農牧,稱“東羌”。在各自山寨旁試種五穀,放養牛羊。風俗漸與漢人相容。但強力至上,崇拜強者的天性,並未有更改。

段太尉殺羌無數。羌人卻敬如天神。便因如此。

說起段太尉,劉備曾在府中密室,得段太尉《平羌手札》。洛陽時,曾日日研讀。對東羌各部,可謂瞭如指掌。賈詡亦曾時常陪讀。返回薊國時,劉備又將《平羌手札》盡數交給賈詡研讀。豈料無心插柳,今得大用。

真可謂一飲一啄,莫非前定。

之所以,賈詡借閻忠之口,修築金城、大震二關,設甕中捉鱉之計,便是受段太尉《平羌手札》啟發。《平羌手札》中,羌人風俗、節慶,皆有詳細書錄。

故能知曉,六月二十四日祭天會的各項禁忌。

總而言之。若要平定羌亂,只有二策:一急一緩。

急策,需快刀。所謂快刀斬亂麻。將謀反羌人健勇,盡數屠滅。東羌諸種,青壯無存。十年之內,無力謀逆。此為下策。

緩策,需長情。所謂動之以情,曉之以理。設循吏,除苛政,將羌人世代歸於教化,百年之後,盡數歸心,羌人皆漢人。不分你我。此為上策。

下策太急,上策太緩。

帝國日薄西山,何以存百年。而劉備亦無法久居隴右,若平羌剛有起色,便被調回,隴右一地又被陛下售賣他人。買官上任,刮地三尺,乃至羌人積怨再反。如此功虧一簣,惡性迴圈。羌人屢遭‘戲耍’,吃一塹長一智。必然變得多疑狡詐。不再輕信漢官。

再想令其歸心,難上加難。

《平羌手札》中,段太尉對平羌國策,亦有自省。漢羌矛盾,最大一點,亦是土地。

東羌諸種,多聚集在河湟流域。金城郡,隴西郡以西,”綿地千里”的廣大區域。然,此地水草豐美適於畜牧兼宜農耕的區域,多呈塊狀分佈,並無連線。如河湟谷地,西海,鹽池,大、小榆谷,大允谷,賜支河曲,賜支河首等。

西海有”平地美草”及”魚鹽之利”,王莽時曾設西海郡,築五縣。大、小榆谷”土地肥美”,地利其次。大允谷,賜支河曲再次。賜支河首相比之下,位置最西,地利最次。

於是,河湟間,西海及大小榆谷,便成為羌漢爭奪的重點。

“地利之爭”除外,才是苛政、兵役。

羌人多依山下寨。周圍多山地、丘陵。不宜農耕。且關山許多優良牧場,皆劃歸國有,飼養戰馬,不許羌人放牧。羌人又時常被充作‘義從’徵發,因戰傷殘,卻得不到應有撫卹。加之,凡遇紛爭,所在郡縣官吏,多袒護漢人豪強。積怨日久,宣洩無門,只能揭竿而反。

當然,在段太尉看來,羌人亦有羌人弊端。

首當其衝,過量繁衍。

河西羌人,多行“饒妻制”。饒,多也,“饒妻制”便是“多妻制”。

范曄《後漢書·西羌傳》載:“……(羌人)十二世後,相與婚姻,父沒則妻後母,兄亡則納釐嫂(寡嫂)。故國無鰥寡,種類繁熾。”杜佑《通典》引《廣志》注曰:“羌與北狄同,其人魯鈍,饒妻妾,多子姓,一人生子數十,或至百人。”

於此,“饒妻”二字始見於史籍。

大漢亦行多妻。但大漢的多妻,卻與爵位比同。諸如劉備,雖貴為薊王,亦不過能娶四十小妻。庶民一妻無妾。士人一妻一妾,足以。紀綱人倫,禮法森嚴,不得擅越。

又豈能如禽獸般“妻後母,納釐嫂”。

以上種種皆除去。還有一個最令劉備意想不到之原因。

職業傭兵。或者叫職業反賊。

正如大漢有職業軍人,行伍世家一樣。羌人也有類似的組織結構。

以此次謀反為例。

起因,乃是黃巾賊人花費巨資,僱傭三十六部羌渠,合夥舉事。

據先零王子所說,按照約定俗成的利益分配。羌騎抄掠來的錢財糧秣,要分成三份。

主將一份,部族一份,自家一份。

換句話說。對於西涼的羌人而言。謀反,其實也是一門生意。

此已無法用“刀頭舐血”來形容。分明是提著全家人的腦袋來賺錢。當真是“要命的錢”。

將心比心。若非被逼無奈,身處絕境,誰會如此行事。

劉備得知後,百味陳雜。

西涼一地,有大不同。

金城關。

得知隴山大震關一夜陷落,軍師閻忠單騎入關,韓遂恍惚老了十歲。

三十六部羌渠,雖多已回營。然士氣低落,軍心已亂。距一鬨而散,為時不遠。

一統六軍,手握重權。再有三十六部羌渠,馬首是瞻。韓遂剛剛升起的野望,便被無情的吹散。

問題很簡單。是降是戰。

戰當如何戰。降又如何降。

兩難之間。枹罕將軍府,忽有心腹兵丁抵達雄關。言,乃是奉軍師口令,三日後來見。

拆開竹筒一看,頓時心安。

桶內,薊王表奏只剩其一。正是留白的金城太守。

彷彿抓住了救命稻草,韓遂當即下定決心。

命麾下恪守金城關,這便馬不停蹄返回枹罕,召集三十六部羌渠,商討後續事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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