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話,對一般人來說,別無不同。然對大賢良師的死忠信徒來說,實在是大不敬。
“蒼……”輔國侯又試著開口。卻仍未能將這段褻瀆之語吐出。
再抬頭,表情已惡毒無比:“長史此言,實在是罪孽滔天。”
“果然如此。”劉備嘆了口氣:“借刀殺人。”
“正是。”事已至此,輔國侯索性認了。
“你知大王命不久矣,無論我入宮相見,還是大王出宮相迎。為不失禮節,定要食仙丹強行續命。你是道門中人,深諳煉丹之術。知曉所謂仙丹,皆虎狼之藥。非但不能續命,反會致人速死。於是假大都尉丞之手弒君。又借龜茲王薨,剷除異己。一石二鳥,好手段。”劉備目中盡是寒意。
“何止二鳥。”輔國侯陰森一笑:“長史不也輕身到此,身陷重圍。”
劉備點了點頭:“連我也算計在內了。”
“下官有一事不明。”聰明人都是驕傲的。
“你是哪裡露出了破綻。”劉備替他說出。
“然也。”輔國侯輕輕點頭:“還望長史不吝賜教。”
“並無破綻。”劉備輕輕一笑。
“那為何長史偏要我口出大不敬之語。”輔國侯滿臉不信。
“如果非要說破綻的話。”劉備這便說道:“利益之爭。”
“利益之爭。”輔國侯重複一遍,似有所悟。
“計謀雖千差萬別,目的卻千篇一律:損人利己。所以,誰是最後的獲利者,往往便是一切的主謀。龜茲王薨,幼主繼位。大都尉丞一系官吏,皆被連根拔起。龜茲王庭,唯你獨尊,成為一言堂。不出數年,必是權臣。那時,龜茲國運,皆掌握你手。是合縱連橫,還是群起反漢,皆在你一念之間。
班長史曾言:‘欲得西域,必先得龜茲。’時至今日,我才明白此語深意。龜茲仰慕大漢已久。國民雖多胡人,卻深度漢化。對中原文化,欣然接受,全無牴觸。故能被大漢所用,亦易被爾等所惑。且龜茲虎踞西域正中,背靠白山,面向大漠,扼守絲路商道。教主以龜茲為據點,欲執掌西域。顯然合情合理。”
“……”輔國侯面上閃過瞬間的心灰意冷,忽地一聲長嘆:“臨來時,教尊言道,西域諸國各有神靈,不信太平(道)。唯有龜茲例外。龜茲雖不信我教,卻仰慕大漢風儀。可由俗世入手。又說我滿腹經綸,乃濟世之才。欲委以重用,在西域為我教築萬里長城,阻異端邪教入我漢土。教尊音猶在耳,然白駒過隙,再回首已悠悠二十載。本已事成大半,不料卻被長史洞悉天機。事雖不濟,卻也要拼死一搏。”
說著,輔國侯氣勢驟起:“上報教尊,下慰吾心!”
“攔住他!”劉備話剛出口。
卻見輔國侯怒目圓睜,振臂高呼:“蒼天已死!”
“黃天當立!”劉備聞聲追看。只見右力輔君猛然拔刀,將身旁安國侯刺了個對穿!
“啊!”安國侯慘叫氣絕。
左力輔君一聲怒吼,揮刀砍向右力輔君。
頃刻間,上至百官,下到兵卒,皆拔刀互砍,亂作一團。
“殺人啦——”伏地民眾,驚呼逃竄。場面一時混亂不堪。
見亂軍從四面八方圍攏上來。分不清孰是孰非。關羽這便看向劉備:“大哥!”
奔逃的人流中忽有人躍起,揮刀偷襲。
鞘劍順手一遞,刺了個透心涼。劉備奮然出聲:“蒼天有眼,黃天必滅!”
關羽等人這便醒悟,齊聲喊道:“蒼天有眼,黃天必滅!”
“蒼天有眼,黃天必滅!”龜茲戰士紛紛跟從。相互循聲聚攏。逐漸將那些面色鐵青,不願呼喊之人,隔離開來。
見各自暴露,黃巾亂軍怒目充血:“卑鄙!”
劉備不禁被氣笑:“卑鄙人行卑鄙事,說人卑鄙也真卑鄙!”
何須多費口舌。劉備這便縱馬殺向城門:“走!”
“喏!”關羽一刀斬斷群賊,驅馬跟上。殺到性起張飛將噬人蛇矛猛然收回,棄下一地屍骸打馬而去。
“速關城門!”內、外城,兩座城頭早已血流成河。此乃黃巾亂軍重點布控。少許龜茲傭兵,皆被亂刀砍翻,墜屍城下。
眼看內城懸門(門閘)便要落下,突前的閻行猛然撐臂,站立馬背。人借馬勢,飛身而起。
“不好!”見閻行一頭撞向城門,關羽輕夾馬腹,赤菟電射而出,從亂軍頭上騰空而起!
關羽凌空揮刀。
“著!”偃月刀破空逆襲。卻在刀背撞上閻行靴底的瞬間,輕描淡寫的一頓。千斤之力悉數化為巧勁,將閻行猛然托起!
閻行身如流星,借力飛臨城頭。
刀光一閃。
斷首沖天。
大旗順手擲出,便有一人腦漿迸裂。杖柄處赤金銅鐏崩火落地。入石數寸!
閻行直墜城頭,再卷血雨。
懸門懸起,平時不用。開閘時,守城士兵需合力推動絞柱盤,利用槓桿原理將閘門升起,收入位於門洞上方,城臺內的閘槽裡。關閘時,反推絞盤,閘門從閘槽中平穩落下,在門前形成一道堅固屏障。閘門多為堅木包鐵,遍佈鐵釘,重達千鈞。故後世又稱為“千斤閘”。
圍攏在大旗周圍的黃巾賊兵,渾身飆血,碎成一地。閻行手握旗杆,發力一提。連碎石一同拔出。
周圍亂兵肝膽俱裂,不敢上前。
閻行豎刀身前,反手將戰旗置於後背,取錦條固定。這便雙手握刀,大步衝上。
刀光如練。嘯如神嚎。
一刀斬出,皆成兩段。
只見城頭血崩如雨。半截屍身哀嚎砸落。肚腸齊出,血流如瀑。城上城下,一片猩紅。慘如煉獄。
截柄斬馬刀上下揮舞。閻行勢如瘋虎,殺透敵陣,血虐而出。
再回首,城頭已無完人。
大步奔向城臺絞柱盤,奮力升起閘門。又拖來附近一個個尤未斷氣的半截屍身,堆在絞盤之下。手鬆柄落。重砸胸口,臟器受壓噴出。半截屍身層層斃命。
剛借屍堆擋住閘門下落,便又有亂軍撲上城頭。
不敢近身,皆遠遠投來陶甕。
閻行揮刀劈碎。濺了滿身油膩。
“放火箭!”
油遇火即燃。火蛇飛竄,城頭一片火海。
卻見烈焰中,一道人影縱身跳下。
衣袖飄張,猶如鳳燃九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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