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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44 光武遺脈(修)

作者:薰香如風
“善。”劉備這便傳語眾將,依令行事。

子夜時分,便有大隊人馬,悄然抵達渠犁城下。

老卒探身下看,便有一騎打馬上前,儘量壓低聲音道:“叔父速開城門。”

“等著。”見是自家後輩,老卒這便放下吊橋,開啟城門。

來人劈頭就問:“叔父,近日可有商隊入城?”

“有敦煌商隊,今日剛到。”老卒不疑有他。

“叔父且去守城吧,我等各自歸家便是。”來人心中大喜,卻面色如常。

“如此也罷。你等不可太過喧譁,切莫驚擾了尊客。”老卒這便轉身上樓。數十年如一日,謹守城池。老卒們從未有片刻疏忽。

目送老卒登城,來人眼中忽閃過一絲悲涼,卻又被徹骨的冷漠所取代。

他和他年輕一輩的夥伴,無人能理解父輩們堅守的究竟是什麼。又換來什麼。最終能得到什麼。

“叔父,保住城內一家老小性命。不是靠守,而是要奪!”來人輕輕揮手,身後人馬這便湧入城中。

先前還各種遮掩,不讓家人知曉所操營生。今有這支富可敵國的商隊自行入甕,如何還能顧忌這許多!只需得手,再高價販賣。從此衣食無憂。便是想舉家避入關內亦非難事。

這座一無是處的關外孤城,還有什麼可守!

馬賊入城後,便兵分數路,直撲商隊營地。

“車內皆絲綢,切勿縱火!”頭領叮囑道。

“喏!”取刀盾在手,賊人紛紛躍下馬背。衝入營地。

只需抓住商隊主人安玄,便事成大半。再以安玄為質,脅迫傭兵棄械投降。此事成矣!

如前所說。入城後,人皆放鬆。倦意襲來,酣然入睡。整個營地黑燈瞎火,鼾聲一片。

料想,中圈內的幾座帳篷營地,便是安玄住處。

路過“帳篷女市”時,這便下意識舉刀。若還有人挑簾而出,便一刀結果。省得再被壞了好事。所幸,這次安然透過。數百馬賊直奔中圈。

正待衝殺入帳,忽聽一聲鳴鏑。

舉火如晝。

埋伏四周的商隊傭兵,手持勁弩,齊齊現身。

“擅動者,格殺勿論!”

“大哥!”話剛出口,小腿便被利箭射穿。這便棄刀抱腿,伏地悲號。

弩勁之強,顯然是制式兵器,非一般傭兵可有!

“爾等詭計,早被我家掾史窺破。何不束手就擒。”先前口出‘格殺勿論’者,亦是此人。

見他一身西域胡袍,甚是雄壯,卻看不清面貌。馬賊頭領這便問道:“你是何人!”

麴義早備好腹稿,脫口而出:“漢,輔漢將軍,西域長史,臨鄉侯麾下軍曲候,西平麴義。”

“你便是長安城下伏殺東羌者?”馬賊中竟有人知其名。足見傳聞之廣。

“正是麴某。”麴義冷冷一笑:“我家君侯,念爾等乃漢軍後裔,不忍殺之。何不棄刀免死!”

人的名,樹的影。

臨鄉侯少年時名震北疆,數月前又冠蓋西涼。今挾威西進,諸國皆膽戰心驚,閉門龜守,不敢爭鋒。何況一群馬賊。

“棄刀!”馬賊頭目一聲令下,隨手丟下彎刀圓盾。

周圍同伴這便跟從。

人群中卻有幾人驟然發難。

揮刀劈砍同伴,趁亂向營外衝去。

“不知好歹。”何須麴義下令。麴氏先登弩張如雨。奔逃者紛紛中箭斃命。卻用各自身體,捨命為一人擋箭。

“渠帥快走!”

劉備先是一愣。跟著脫口而出:“留活口!”

麴英猛地抬手。本該直奔後心的勁弩,正中左肩。勁力破體,似被人重擊。渠帥踉蹌倒地。不及爬起,手腳接連中箭,被生生釘在地面。

“防他自盡。”戲掾史話音未落,便有勁弩穿頰,生生帶出一股血箭。

飛虻箭穿舌而過,橫亙在上下齒間。鮮血噴湧,痛不欲生,如何還能閉合!

放眼天下,能步戰屠騎兵者。麴氏先登首當其衝。

勁弩、步矟,百發百中,排次如林。皆克騎兵。

聽聞羌人狡詐。可長安一戰,貌似麴氏先登,比羌人還狡詐啊!

比起前些天綿軟無力,稀稀疏疏的亂箭。今日才是麴氏先登的正經日常。

箭如飛虻。慘叫成片。

數息之後,伏屍一地。雖不聞絃聲,耳邊卻猶在嗡嗡作響。

“回去皆可換裝追魂弩。”劉備欣然點頭。

“喏!”麴義咧嘴一笑。話說。繡衣吏手中的追魂弩,實在是眼饞啊。

見營中舉火示意。夜登城頭,暗中接管城防的史渙及一百繡衣吏,這便燃起火盆。

幾位老卒紛紛上前:“敢問上官,府君事成否?”

“主公已將賊人一網打盡。”史渙平靜的開口:“諸位可隨我前去一觀。”

“喏!”幾位老卒面色如常,齊齊行禮。

令行禁止,軍法如山。若後輩真以身試法,殺之亦不甚可惜。

話雖如此。可見到一個個被五花大綁的兒孫時,饒是百戰老卒,亦不禁疼痛錐心。老淚滿襟。

入大帳。只見上首一人,居中正坐。

年紀雖輕,卻相貌堂堂,自有風儀。

這便下跪行禮:“戍邊老卒拜見府君。”

劉備的官方身份之一,是西域長史。隸屬於涼州刺史部。位次等同於低一級的太守。老卒們故稱府君。畢竟從隸屬關係上說,老卒們乃西域長史府所轄兵卒,而非劉備家兵。若是劉備私家部曲,則亦稱主公。無隸屬關係,又非劉備家臣,則稱君侯。若同樣是行伍出身,則亦可稱將軍。總之,在不違背尊卑品秩的前提下,怎麼親密怎麼稱呼,怎麼習慣怎麼稱呼。

“速速請起。”劉備伸手虛扶:“諸公一生戎馬,戍守大漢孤城。備深敬之。且坐下說話。”

“謝府君。”老卒們各自就坐。

“帶嫌犯。”劉備一聲令下。手足筋脈俱斷,臉頰亦被擊穿的渠帥,這便被五花大綁,押入帳中。

“諸公可識得此人?”劉備笑問。

“老朽等不識也。”老卒們紛紛搖頭。

“教主可好?”劉備冷不丁開口。

果然。渠帥的反應,已說明一切。

唉,張教主,怎麼哪哪都有你啊。

“如此說來,先有疏勒之亂,後有鮮卑逆竄。其間還雜有龜茲宮廷之變,諸如此類。如今再想,能有此手眼通天者,必是教主無疑。”劉備自說自話。

話說。建寧元年,疏勒王於獵中被叔父和得所殺,和得自立為王。建寧三年,涼州刺史孟陀,派任涉等率西域各國三萬人馬圍攻疏勒楨中城,四十餘日不下,糧盡撤圍。此後疏勒王連相殺害,漢廷已無力禁止。

後有龜茲王子白猛,外出狩獵時忽然遇刺,回宮不治身亡。老王怒殺群臣,盡屠弟族。只有白卓隻身逃難,避入樓桑。

疏勒、龜茲皆西域大國。再到乞伏鮮卑竄入西域。絲路焉能不亂!

教主這盤縱橫捭闔(zòng héng bǎi hé)的天下棋局,劉備還是小覷了。

如此人傑,可比(王)莽呼?

奈何一頭碰上光武遺脈,又一個位面之子啊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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