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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.94 百官缺席

作者:薰香如風
深春日暖,白玉生煙。

居於外室的采女開啟二樓房門,卻見樓梯已撤。便又開啟廊窗,俯身下看。正見一夜未眠的左旗長史渙。

史渙指了指內室。

采女心領神會。這便重回樓內,輕手輕腳的靠近主寢室門。

側耳傾聽,寂靜無聲。

悄悄吐舌一笑。又踮著腳尖走出,衝史渙連連擺手。史渙這便命人將樓梯移回。先放采女下樓,收拾前堂,打掃院落,各自刷洗。又喝瘋了的百官,直到後半夜才罷筵。袁術振臂高呼:何不去金水湯館沐浴燻蒸,以解酒氣。

百官群起響應。一行人浩浩蕩蕩趕往金水小市。巡夜的東部尉一干人等,以為賊人夜襲。舉火迎上,卻驚覺皆是朝中大吏。這般抱頭鼠竄不提。恩師亦被劉御史不由分說,強拖過去。

府中前堂一片狼藉。

徐榮、程普已命龍虎營兵士,先行打掃了一遍。不然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。歡鬧無限的流水長席,之所以未樂極生悲。正因有兩百龍虎營虎賁,與洛陽縣治一眾官吏,往來巡視。遇借酒生事,撒潑打滾者,好言勸離;敢妄動刀兵者,當場降服,暫押大牢,待醒酒後再交由各自家人領回。

饒是如此。一場流水席,亦從晌午吃到天黑。

酒香十里。

臨鄉侯為人豪爽。洛陽令周異深有體會。本以為手下皆草莽。不料徐榮、程普有勇有謀,皆上將之才。何需主公吩咐,這便一力擔起,將殖貨裡流水長席,打理的妥妥當當。

兩百龍虎營兵士,令行禁止。比帝國虎賁亦不逞多讓。

尤其是一身臨鄉披掛,防禦不弱只強。

聽聞徐榮、程普,亦將隨行西域。想必,很快便將揚名邊疆。又聞劉備麾下,猛將如雲,謀臣如雨。臨鄉一地臥虎藏龍,群英匯聚。從一片白澤,別無寸土。到如今邑民百萬,堅城十餘。皆仰賴臨鄉侯靈秀天成,一人之力。

眼看亂象已生,本欲辭官返鄉。今有臨鄉侯橫空出世,不妨,且走著看。

幼子周瑜拜在盧尚書門下。與劉曄越發親密無間。劉曄最佩服之人,自然是大師兄劉備。周瑜耳濡目染,也聽說了許多臨鄉侯舊事。只怕……

周異一聲長嘆。臨鄉侯號稱麒麟。善辨寶識人。每出必中。想必正因如此,才一力促成幼子拜師盧尚書啊。

轉而一想,幼子能被麒麟看中。周異又不禁頗多欣慰。

“明庭,各家已清掃完畢。街面乾淨如新。”屬吏前來稟報。

“如此,且命一干人等盡數返回。”周異這便言道。

“喏。”

沐浴著空氣中依舊濃郁的酒香。忙碌了一早上的周異,這便帶人返回。

“夫君?夫君?”

溫潤的呼吸,噴灑在劉備英挺又稍稍稚氣未脫的臉龐。酣睡中的男子,輕輕動了動鼻翼,旋即露出一個香甜的笑跡。

陪在他身側的七夫人,足心相對,圍攏一圈。散開的長髮彷彿七色彩環,將劉備圈在中間。

洞房一夜。渾身彷彿散架一般,無處痠痛的蘇綰,強撐藕臂,喚了幾聲。見劉備不為所動,這便散了最後一絲氣力。仰面朝天,好一陣喘息。

許久,忽聽慕容嫣呢喃著開口:“母親和夫人皆遠在臨鄉,成婦禮多半可以省去。不然婢女們會來,嘶……”似牽動了創處,慕容嫣一時語塞。

“夫君好厲害……”拓跋不知醒著還是仍在夢中。

忽被人隔著素紗,撓了撓足心。拓跋緗這便萬般無力的睜開一隻水汪汪的大眼:“是何時辰了?”

“不…知道。”閻碧也醒了。聽語氣,狀況也不是很好。

“不好!”狄霜作勢欲起。卻剛起一半,便又綿軟無力的下墜。躺在寢墊上氣喘如蘭。

“夫君……是否無恙?”孟黎軟糯的聲音,遲遲響起。

躺在劉備另一側的秦黛微微側身。衝酣睡中的男人勾魂一笑:“夫君安好。只是我等卻大大不好。”

也不知由誰開始。甦醒過來的七人,用裹著素紗足衣的腳尖,互撓起足心。姐們間濃濃的情誼,在小小的嬉鬧中如漣漪般默契的傳遞擴散。又被撓到癢處的慕容嫣展顏一笑,便也用足尖回應。

被好姐們多次偷襲,難忍笑意的狄霜,笑著出聲:“勿動。小心汙了貞落。白絹還要給母親看呢……”

七姐妹這才稍稍收斂。卻仍有人冷不丁暗襲。雖未曾歃血盟誓,義結金蘭。然而昨夜。七人卻經由劉備,血脈相連。七人貞血,從蘇綰、孟黎、閻碧、拓跋緗、狄霜、慕容嫣、秦黛,又到蘇綰。多次迴圈。

也算是另一種形式的歃血。

十年間的日夜相守。早被壓成小小一團,深埋心底的最後一塊頑疾。終被擊潰、搗碎、碾磨成齏粉。抽離身軀,擴散如煙。

消失的無影無蹤。

掩埋心中的最後一層隔閡,也被夫君一同破去。從此再無七色婢,只有七夫人。從前的謹小慎微,殷勤侍奉,也蛻變成了雍容大度,舉案齊眉。不僅是身份,更是生命的昇華。以前是奴是僕,從今往後皆是各自的主人。

由內而外,宛獲新生。

她們和劉備,終於活成了彼此生命中血脈相連的一部分。

寢室設三重帳幕,不僅屏聲,亦遮光。故而屋外之人,皆不知房中動靜。

恩師散朝後遣人來問。聽聞還未起身,這便自歸。未曾打擾。而一眾好友,仍泡在金水湯館之內。

聽聞今日早朝,缺席尤其多。百官還沒宦官多。冷冷清清的大殿,難得安靜。

陛下居高下望,亦看到一種難得的光景。前漢尊崇清靜無為。如今方知高妙。整日爭吵不休,面紅耳赤也就罷了,還有名士大儒殿內動粗。一群小黃門都拉不開。不厭其煩啊。

黃門令左豐抬眼偷看。見陛下似並未氣惱,這才悄悄鬆了口氣。百官集體缺席,用腳底板也能想出是何緣故。必然是昨日在君侯婚宴上暢飲瓊漿,宿醉未醒!

“散了吧。”陛下笑著起身,心情甚好。

“臣,恭送陛下。”盧尚書中氣十足的聲音竟有迴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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