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單章無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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雨過天晴,自然而然。
恰巧於薊王擺放陽燧火鏡時。第一束光,刺破雲層,灑落地面。火鏡又“仰以向日”。自當先亮。待日光大勝,高臺之上,眾人皆有華蓋、帷幄遮陰,唯我薊王,立於日下。且身披錦繡王服。正應那句:“接天蓮葉無窮碧,映日荷花別樣紅。”
荷葉綿延無盡,正如華蓋,互相遮蔽。此時,一枝荷花,自葉叢之中,筆直伸出。驕陽之下,別樣鮮紅。
正如錦繡薊王,一般同。
親鑄陽燧,乃為取火於天。以象炎漢,因火而興。將作寺雖有萬全之備,然終歸,人力有窮盡,而天意無窮。謂之“天意難違”。正如,四方館長朱建平,高呼好雨。
否極泰來,是也。
中央祭壇。鑄器,悉數撤離。唯剩陽燧,正向日取火。待“有頃焦之,吹之則燃”。
少頃,見蓬艾焦黑生煙,薊王輕動衣袖,真火點燃。
一時歡聲雷動,諸國主親眼所見,震撼無以復加。天火何來,百思不得其解。
中書令荀採,捧盤近前。薊王取御賜彤弓、彤矢。
彤矢上裹油布,以天火點燃。薊王弓開滿月,仰天一箭。
但見一道火線,自高臺掠下。劃過水道。正中對岸烽火臺。
烈火熊熊,狼煙沖天。
但見火起。龍舟競渡,百舸爭流。
近水樓臺,百萬民眾,“歡聲雷動,喜氣雲騰”。
王傅黃忠,捋須而笑。少時三墩,半日騎羊,半日射弧。隔三差五,還需吞器官入腹。聚沙成塔,厚積薄發。才有今日,有道明主,昂然丈夫。
百官恭迎,薊王入座。
彤弓、矢,便是朱漆弓、矢。乃御賜薊王,九錫之一。天子用以賜諸侯有功,使專征伐。《書·文侯之命》:“彤弓一,彤矢百。”注曰:“諸侯有大功,賜弓矢,然後專征伐。彤弓以講德習射,藏示子孫。”漢已火興,用於典禮,正當時宜。
十里水道,鼓聲如雷。浪花四濺,舟楫翻飛。龍舟健兒,齊頭並進。你追我趕,恐後爭先。
首屆賽龍舟,皆是水軍健兒。並無民人,參與其中。待來年端午再比。當可軍民兩相宜。
一刻鐘後。終見勝負。
不出所料,乃左右橫海中郎將,潘鴻、朱蓋二人之子。朱桓、潘璋,拔得頭籌。
薊王自當重賞。
稍後,大宴。
席間,觥籌交錯,賓主盡歡。
有酒豈無詩。薊國朗聲言道:“孔璋何在。”
陪坐側席,報館丞陳琳,急忙振衣出列,趨步近前。
“臣在。”
薊王舉杯相贈:“且滿飲此杯。”
“臣,敢不從命。”雙手接過,將琉璃杯中美酒,一飲而盡。
“可賦詩否?”薊王笑問。
“喏。”謂“斗酒詩百篇”。陳琳略作思量,這便出口成章:“凱風飄陰雲,白日揚素暉。主公攜我遊,高會宴中闈。玄鶴浮清泉,綺樹煥青蕤(ruí)。龍舟同競渡,萬民共逐追。落雲飛金烏,仰日鑄陽燧。蓬艾燃真火,炎上色無虧。(改摘至:陳琳《宴會詩》)。”
“妙哉!”便有瞽宗令邯鄲淳,擊節而嘆。
謂“借景抒情”,或“歌以詠志”。華麗辭藻,言之無物,無病呻吟,譁眾取寵。難等大雅之堂。且命題賦詩,言之有物,還需含義深遠。更是,難上加難。
陳琳所做《宴會詩》,看似平鋪直敘。言及今日端午,所見所聞。“凱風飄陰雲,白日揚素暉”,乃言天象之變。“主公攜我遊,高會宴中闈”,乃指,薊王置酒高會,命其賦詩助興。“玄鶴浮清泉,綺樹煥青蕤”,“舟同競渡,萬民共逐追”,描寫居高俯瞰,風景人情。“落雲飛金烏,仰日鑄陽燧”,”蓬艾燃真火,炎上色無虧”,言指薊王親鑄陽燧,取火於天。
全詩,呵成一氣,一韻到底。且將端午大典,及賦詩情由,一語道盡。謂,“吟安一個字,捻斷數莖須。”難得,臨場發揮,毫無準備。
如此,已然不易。更何況,深藏點睛之筆:“蓬艾燃真火,炎上色無虧”。
“蓬艾”,蓬蒿與艾草。亦泛指,叢生雜草。《墨子·旗幟》:“蓬艾有積。”以喻,漢室傾頹。
“炎上”,其一,指火。
因火之性,炎盛而上升,故稱火為“炎上”《書·洪範》:“水曰潤下,火曰炎上。”孔穎達《正義》:“王肅曰:‘水之性,潤萬物而退下;火之性,炎盛而升上。’”
其二,指漢之火德。《文選·班固》:“蓄炎上之烈精,蘊孔佐之弘陳。”
“真火”,喻漢祚。“無虧”,無損也。
其意乃為:於廢墟之上,再立新漢。薪火相傳,國祚無損也。
儒宗,一語中的:“陳孔璋,乃言我主三興也。”
“好一句,‘蓬艾真火,炎上無虧’。”薊王亦飽讀詩書,焉能不解其意:“重賞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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