歲末將至,辭舊迎新。
恰逢王子館會。大儒雲集。言及叔侄相爭,天下大勢。便有座上賓慨嘆,自武帝,遠矚高瞻,化繁為簡。罷黜百家,獨尊儒術。待光武中興。悠悠數百年,王國始有興衰。為何唯我薊王,興大儒學。開明文風,不興黨錮。
與會嘉賓,眾說紛紜。然卻莫衷一是,無有定論。
於是求問儒宗。
儒宗不答反問:俗謂,北人善馬,南人善舟。我薊人如何?
在座大儒,面露得色:我薊人,舟馬俱善。
儒宗言道:前漢時,涿縣多匈奴歸義侯國。漢胡雜糅,漸成一家。稱兄為“哥”。亦出鮮卑語。
見坐上嘉賓,各有所思。
儒宗又道:我主雖世居涿郡,地處北疆。然論及高祖,乃出淮泗。淮泗,南北之分水也。既見善馬北人,亦見善舟南人。風俗更糅南北之合。知南曉北。且無非南即北,地域之別。故我主,天命所生。生於漢胡雜糅之地,身攜淮泗高祖之風。天時、地利、人和。匯聚一身也。
滿座高朋,心悅誠服。
相容幷蓄,開闊胸襟。非開明之主,不可為也。
話說。漢家帝王,半數出淮泗。必有其原因。
不愧儒宗。眼界之高,我輩難忘項背。尤其執掌《薊國大百科全書》編纂。所謂為國秉筆,著書立傳。先前多以為,不過榮耀傍身。如今再看,其利之大,恐遠超著書本身。
如今太學所授,皆出大百科定稿。除儒宗外,四少師、盧少保、陳祭酒等,國中大儒,皆鼎力相助,樂在其中。又豈是一時興趣使然。
難得王子館,滿座高朋皆出我輩。便有大儒求問,主公編纂《大百科全書》,意欲何為?
聞此問,與會嘉賓,皆落杯。
儒宗遍視眾人,笑言道:國之大典,道義之書也。
便有名儒,聞絃歌而知雅意:莫非,此乃取士用賢之書也。
儒宗含笑點頭:然也。
將聖賢之道,匯於一書。尤其自始皇帝焚書坑儒,百家殘缺。後經歷代增補,乃至真偽莫辨,眾說紛紜。今欲合併諸家,去偽存真。其中艱難,可想而知。
或有人言。世上留存,若不知真假。何不開先秦大墓,槨中求真。此舉,徒勞無益。只因紙張及印刷術未曾出現前。所有竹書,皆是手工抄錄。人為筆誤,乃其一。儲存參差,為其二。更有甚者,因學術之爭,多有刪減乃其三。且墓主人身世若何,是否出身百家,皆存疑乃其四。更有諸多不利因素,不勝列舉。且盜墓求書,有傷天和。時人深信舉頭三尺有神明。不可強求。
既如此,當如何去偽存真。
謂“一氣貫通”。結合上下文意,及百家所述精要。註解,乃唯一途徑。
非國中鴻儒不可為。即便儒宗,定稿前,亦需將手稿遍傳四少師,及陳子等,國中鴻儒。如此謹小慎微,只因茲事體大。“差之毫釐,謬以千里”。絕非危言聳聽。
待嘉賓坐定,又有大儒求問:如何施為?
言下之意,待《薊國大百科全書》,編撰成冊。薊國五百城港,五帝之學。皆主修百科全書。那時,又當如何取士。
儒宗笑答:我主必有所慮,非我輩可知也。
存疑雖未得解,然卻心中無憂。薊王終歸與漢家一脈相承,獨尊儒術。且朝堂之上,不見神仙術。再看漢中並江東。佛道大興,竟與儒家分庭抗禮。當真,“是可忍也,孰不可忍”。
且《薊國大百科全書》,儒宗未至,薊王已命四少師先行編纂。換言之,獨尊儒術之心,早而有之。絕非心血來潮,裝腔作勢。
此舉,盡收天下儒生之心。
於儒家而言。漢中、江東,皆可棄也。
須知,時至今日,天下士人,俱出儒家。即便兼通百家,亦是“以儒入道”。儒家為根基。故稱“通儒”。棄儒入道,絕無僅有。正因如此。天下俊才,齊投薊國之勢,有增無減。
聽其言,觀其行。薊王言行如一。續漢家香火,如何不是三興之主。
叔侄之爭,無所不用其極。史侯併合肥侯,漸失人心。歸根結底,背信棄義。如此施為,可謂飲鴆止渴。為求續命,而下虎狼猛藥。長遠而言,於國無益。
熙熙攘攘,利來利往。
終歸人為財死,鳥為食亡。
樓桑老宅。
家宴正酣。
庖廚亦出老宅,乃劉氏宗親。論輩分,劉備需尊叔母。後並土為王,薊王欲攜入宮。奈何世代久居樓桑,家中斷難割捨。薊王亦未強人所難。論劉備喜好,皆在老宅。
薊王長情之主。春臘二賜,十年如舊。老宅乃劉備根基所在。封嫡長子為陸城侯,繼承家業,亦是此因。薊王雖為中山靖王后。卻是陸城侯支屬。不可令陸城侯系無嗣。
眾所周知。前漢時,並無鄉、亭之侯。乃至今漢,光武中興。功大者食縣,小者食鄉、亭。前漢陸城侯,乃是陸城之侯,並無亭侯之分。待少復祖爵,將二百八十三年“酎金”補齊。先帝故循今漢之例,金口玉言,封劉備為陸城侯。乃屬亭侯也。畢竟時過境遷。近三百年,物是人非。先帝此舉,並無不妥。
更何況,陸城早已無存。否則,史上曹孟德專權,亦不會於建安元年(196年),表劉備為鎮東將軍,封宜城亭侯。謂榮歸故里。時下封賞,多近家門,是為光耀門楣。宜城亭,乃是距陸城亭,最近之邑。其民生如何,劉備自幼親眼所見。樓桑村尚不及宜城亭。
酒過三巡,菜過五味。薊王問過族中長輩,遂起身罷筵。
送歸宗親,與長姐入樓桑寢室。濡沫交頸。一夜恩愛,到天明。
窗外大雪紛落,室中春意盎然。
遙想樓桑娶妻。恐男歡女愛,驚擾四鄰。薊王遂攜長姐入山中溫湯館,度足蜜月。日夜澆灌,如膠似漆。
今故地重遊,重溫舊席。謂小別勝新婚。此種真情趣,非夫妻之間,不可盡知也。
百川東到海,一夜無閒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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