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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05 直言不罪

作者:薰香如風
薊王恩師盧少保,號稱酒豪,能飲一石不醉。

薊王亦不逞多讓。

酒逢知己千杯少,話不投機半句多。

醉酒必有失態。君前失儀,乃至放浪形骸。在所難免。一宴作罷,便知薊王有容人之量。

與會人等,皆有榮焉。

翌日酒醒,方知夜宿船宮,與王同寢。

雖是左右偏殿,並非薊王寢宮。然醉臥王榻之側,君以赤誠待我也。必坦蕩相報。

稍後,治粟左司馬張虎,並治粟右司馬陳生,聯名覲見。

薊王欣然允之。

“二司馬,何事?”薊王居高下問,如沐春風。

“稟主公。我二人出身草莽,素為人所鄙。蒙不棄,同食一席飯,共飲一甕酒。臣等,無以為報。願獻良馬一匹,為主公所驅!”左司馬張虎慷慨答曰。

孟子曰:“在國曰市井之臣,在野曰草莽之臣,皆謂庶人。”

無論市井、草莽。知恩圖報(注①),乃我大漢之日常。

“哦?”薊王興趣十足:“且牽來一觀。”人用見,物用觀。

“喏。”

須臾,便有一匹白馬,升上甲板。見“極其雄駿”,薊王讚道:“此必千里馬也。”

世人皆知,凡薊王家馬,皆千里駒。薊王雖不敢說精於相馬之術,然畢竟見多識廣。

觀此白馬,許只有趙雲坐騎白龍,可與之並駕齊驅。

見薊王甚是珍愛,張虎、陳生,喜不自禁。

“此馬不可乘。”左舷忽聞異聲。

眾人聞聲回望。只見天梯閘門徐徐開啟。居右一人長揖及地:“荊州使者伊籍,拜見王上。”

本該殿前聽宣,不料甲板偶遇。

治粟中丞呂範,趨步上前,代為通稟:“伊籍,字機伯,兗州山陽人,為荊州牧座上賓。”

“先生,何出此言?”薊王笑問。

“回稟王上。”伊籍答曰:“我觀此馬,眼下有淚槽,額邊生白點,名為‘的盧’,騎則妨主。”

“果真的盧乎。”薊王不禁慨嘆。

“然也。”伊籍十分篤定。

“多謝先生告知。”薊王話鋒一轉:“然,人各有命,馬豈能妨?”

“王上應運而生,當無此忌。”見薊王從容應對,天生雄主。伊籍,心生折服。

“請入殿。”薊王一笑了之。

“王上先請。”伊籍再拜。

共入大殿,賓主落座。

薊王笑問:“先生,所謂何來。”

“乃為劉使君,求薊國鉅艦。”伊籍出口成章:“飛雲、蓋海、遊麟、翥鳳,當有新艦出。”

“徐州陶使君,亦有此求。”薊王言道:“孤,早有先言。而立之後,開造諸王子旗船。四百城港皆循此例。無暇另造大舡。”

“陶使君亦未得乎?”伊籍慨嘆。

“然也。”薊王金口玉言。自不會有假。

“飛雲北上,蓋海、翥鳳,守大河上下水路。遊麟為水衡都尉艦。如此,長江兩岸,再無巨船。”伊籍似有所悟:“王上仍不欲,裹入叔侄之爭。”

此言一出,群臣錯愕。

伊籍君前失語。

治粟中丞呂範,恐王震怒,急忙出聲斥責:“先生何以言天子。”

“下臣聞,古之天子,乃天下共主。故《書》曰:‘天子作民父母,以為天下王。’”伊籍肅容下拜:“今三分天下,何來共主。”

言罷,以頭觸地。

“‘下有直言,臣之行也(《國語·晉語三》)。’”薊王不罪:“士大夫,當不因直言獲罪。”

“謝,王上不罪。”伊籍拜服。

“可回劉使君,江無大舡。”薊王言盡。

“下臣,遵命。”

公事畢,薊王命治粟都尉朱治,代為宴請荊州來使。又命護南蠻校尉,劉表從子劉磐作陪,亦不失待客之道。

三日後,三足踆烏逆進酉口津。

酉口津,扼沅水中流,鎮五溪蠻國。

時,宋奇並郭嘉,六百里上報,求立五溪蠻國。薊王問計群臣,遂析鐔成縣北境,新置黔陽縣,並義陵、無陽,三縣為辰陽五溪蠻國。定都義陵。首任辰陽都尉,亦授予蠻王子沙摩柯。

酉口津,上城下港。

本是先秦黔中郡治故址。舊城重築,只因此處,地勢開闊平坦,南倚丘陵,北臨沅水:因岡傍阿,勢盡川陸,臨沅對酉,二川之交匯。易守難攻,水運便利。

待薊王慕名而來。只見,山下酉津城與山上原水衡都尉城,已連成一體。重樓飛閣,鱗次櫛比。閭里街衢,縱橫交錯。遊人如織,車水馬龍。另有各式奇觀,巍峨壯觀,聳立其間。

赤陽照頂,雲霧半山。

自上而下,橫豎七里。當為荊南蠻區,雄城一座。前為水衡都尉府治,後改辰陽都尉府。

常有干支海市往來,互通有無。皆以此城,輻輳荊南。遍吹向化之風。

故湞陽守長、南平丞長沙漢昌人塞祗,初授酉津長。今為酉津令,拜光祿大夫。

如前所知。戶破三萬,口破三十萬,三食君俸,秩升一等,加官進祿。

待船宮泊穩。酉津令塞祗,並辰陽都尉沙摩柯,領一眾屬吏,升舷覲見:

“臣等,拜見主公。”

“諸位免禮。”薊王風和日麗:“賜座。”

“謝主公。”群臣稱謝,文武分坐。

見蠻王子麵如噀血,碧眼突出,生猛壯碩,虎熊之姿。

又見酉津令,長袍高冠,矍鑠幹練,三縷短鬚,長者之風。

文武雙全。薊王甚喜:“荊南楚地,亦多良才。”

“主公過譽,臣等慚愧。”酉津令塞祗答曰。非朝見,無需持芴。

“宣茚,不必過謙。”薊王又問沙摩柯:“王子麾下,兵馬幾何。”

“稟王上,卑下有兵卒三千,皆出五溪同族。”沙摩柯,甕聲答道。

屬國都尉,“俸比二千石,掌蠻夷降者,稍有分縣,治民比郡,有丞”。然沙摩柯只領都尉一職,隸屬輔漢大將軍幕府。並無薊宮職傍身,非薊王家臣。故尊“王上”,不尊“主公”。自稱“卑下”,不稱“臣下”。

“皆壯如王子乎?”薊王又問。

“略有參差。”沙摩柯,如實作答。

“如此,皆可入白毦精卒。”

“王上,此言當真!”沙摩柯抱拳求問。

“君無戲言。”薊王笑答。

“王上安坐,卑下去去便回。”沙摩柯心急告退。

“速去速回。”薊王焉能不知其心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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