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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21 非人臣也

作者:薰香如風
鄧城官寺,側院馬廄。

趙忠面露急色,來尋趙雲:“禪公子何在?”

“今日未見。”趙雲答曰。

“可曾見到甘公子(何苗)。”趙忠又問。

“亦未見。”趙雲搖頭。

“這可如何是好。”趙忠心中急切,可想而知。

“夫人安否?”趙雲反問。

“夫人安好。卻獨不見二位公子。”趙忠老而彌堅,忽生不祥之感。

“速去見夫人。”趙雲言道。

“也好。”離開帝都,輕車南下。人生地不熟,趙忠亦束手無策。

甘夫人聽聞,久久不語。

趙忠伏地請罪,亦不敢多言。

須臾,華雄奉詔入內:“稟夫人,昨日有門下故吏自稱許子遠,入城與甘公子相見。”

“門下故吏許子遠。”簾內甘夫人終於開口:“必中離間計也。”

“請夫人明示。”華雄抱拳求問。

“許子遠,足智多謀。輕車遠來,看似奉董卓之命,實則另有圖謀。二兄身逢大難,生死看淡。唯一羈絆,便是我母子二人。阿斗麟子天降,當弟及大漢皇位。然循舊例,母必死也。恐我以死明志,故攜阿斗遠遁。”

“聞西涼大人,於樊城鑿船截江,阻斷上下航路。又令遊騎散佈四野,殺掠流民。水陸皆已斷絕,又能逃往何處。”華雄不解。

“南下。”甘夫一語中的:“橫渡漢水,南下荊襄。”

“莫非去投劉表。”趙忠一時驚疑不定。

“非也。”甘夫人言道:“老大人可還記胡輔、陳奔否?”

“胡輔本名竇輔,乃前大將軍竇武孤孫。陳奔原名陳逸,乃前太傅陳蕃之子。二人皆隨義士,遠避江湖,逃過黨錮之禍。”趙忠如何能不知曉。

“二兄亦欲攜阿斗,遠遁江海,不爭大位。如此,於公於私,為人母者,我又如何敢輕言一死。”甘夫人果稱神智。

“如此,當無性命之憂。”趙忠寬慰道。

“非也。”甘夫人卻另有所忌:“若是二兄,自作主張倒也罷了。奈何受許攸蠱惑,中離間毒計。料想,此刻西涼大人,已渡漢水。”

“許子遠,行此等大逆不道。他日,他日……”薊王二字,趙忠終未能出口。

“許子遠所謀,我亦未能窺破。”何後言道:“速去津渡打探,可有人僦船南渡。”

“喏。”華雄領命自去。

又聽甘夫人言道:“速備車駕。”

“夫人意欲何為?”趙忠驚問。

“阿斗從未離我半步。萬一遇險,我亦難獨活。”甘夫人言道:“許子遠行離間計,便欲引我南下。”

“既如此,夫人宜當惜身,不可中計。”趙忠苦勸。本以為避入鄧城,大功告成。豈料變生肘腋,何苗竟私掠阿斗,裹挾南下。

“許攸何在?”樊城大營,收許攸手書,董旻隨口問道。

“卑下,實不知也。”斥候如實作答。

將許攸手書,便示胡軫、楊定、李蒙、王方,涼州四大人。董旻言道:“信是不信?”

“許攸多謀,不可全信。”胡軫一介武夫,對文士素來輕慢。

“軍令狀又做何解?”董旻反問。

楊定言道:“尚書令與我等約定,三日之期。今尚不滿一日,便有書來投。如若不應,恐遭其詬病。若太師問罪,我等危矣。”

“如此,可遣遊騎,南下追擊。”胡軫言道。

“不可。”董旻急忙搖頭:“甘夫人身邊,白袍小將,有萬夫不當之勇。先前對陣,折損百騎。只遣斥候南下,自尋死路也。”

“白袍小將!”胡軫筆筆血淚,不可計數。

“一人千騎。”董旻言道:“五千兵馬,攜三日口糧,南渡追擊。如此,即便事不成,我等亦無過。”

“也好。”攜三日口糧,意為“來回三日”。換言之,只行一日追擊。而後便引軍折返。水衡艦隊,航道被斷。唯棄船登岸。樊城堅固,非一日之功。如此,足可轉圜。

須知,依許攸之謀。涼州大人,徵調往來船隻,滿載礌石滾木,沉入樊城下游。樊城船隻,雖不可順下,卻無礙橫渡。且樊城濱水而建,水砦與城池相連。南陽大水,雖受波及,然卻足可駐紮。無堅船利炮,鐵壁鏵嘴。急切間,斷難攻下。且來回不過三日,後顧無憂。

事不宜遲,董旻、胡軫等人,各帥一千秦胡鐵騎,渡河追擊。餘下五千兵馬,則固守城池,保三日不落。

“楚有二津:謂從襄陽渡沔,自南陽界,出方城關是也,通周、鄭、晉、衛之道;其東則從漢津渡江夏,出平皋關是也,通陳、蔡、齊、宋之道。”

又謂:“襄陽,舊楚之北津,從襄陽渡江,經南陽,出方(城)關,是周、鄭、晉、衛之道;其東津經江夏,出平澤關,是通陳、蔡、齊、魯之道。”

北津,便是北津戍。自南陽界,出方城關,通周、鄭、晉、衛之道,先秦稱夏路,後世稱“荊襄古道”。

因成名已久,更加連年修繕。時下乃南北之通衢大道。周遭莽原密林,雖亦有小徑迂迴,卻多是樵夫獵戶,鄉野山民,翻山越水之捷徑。許多野渡荒丘,車馬難行。

何苗並許攸,輕車南下。許攸安車,亦出薊國制式。雖不比薊王所獻,然足稱便捷舒適。正因有許攸同行,何苗方才下定決心。

否則。單人匹馬,又失一卵。如何敢攜麟子,隻身赴險。

“匹夫無罪,懷璧其罪”。

自渡水南下,路上漸有車馬。事已至此,無有頭回路。待哄阿斗入睡,何苗遂以心腹之事相問:“子遠素有深(遠)謀。今與我同車南下,謂‘同舟共濟’,莫過於此。意欲何為,可否坦言告知?”

何苗之問,許攸早有準備:“論遠慮深謀,我等又如何能與薊王比肩?時人皆言薊王情長謀遠,苟富貴,無相忘。貧賤之交,糟糠之妻,便是戎狄豺狼,亦不厭不棄也。”

見何苗若有所思。許攸遂密語相告:“然,大忠似奸,大偽似真。薊王,喜怒不形於色,好惡不流於表。究竟是王莽,還是光武。未可知也。”

“嘶——”聞此誅心之言,何苗不由倒吸一口涼氣。

“子遠所謀,非人臣(為)也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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