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何圩田是下一步。首當其衝,乃是將河堤築成。
築造大堤,時下已有豐富的經驗。先秦蜀郡太守李冰,依據都江堰水勢地形特徵,以“榪槎截流導流、卵石護岸、竹籠盛石築堤”,功能顯著。
榪槎(mà chá),亦作“榪杈”。用來擋水的三腳木架。
江水磅礴大氣。非一條溝渠可比。蘇伯領人造督亢溝堤的工程難度,顯然要比都江堰小太多。
盛碎石的竹籠分兩種,一種是方形,壘高用。一類是圓形,平鋪用。
碎石易得。涿郡河渠縱橫,巨石少見,礫石卻到處都是。算是涿縣特產之一。尤其是巨馬河沿岸,礫石堆積深厚。這便運來,裝填盛石竹籠。不著急下樁。待疏通酈亭溝,水位下降。再下樁沉石。整個冬季,樓桑良匠都在為通渠築堤忙碌。此也是邑民關注的頭等大事。
少君侯如願進爵鄉侯。封地擴大十倍。雖說督亢,澤廣泥深,無處落腳。然而天生劉三墩。少君侯胸中必有良策。
經由在西林邑中暫住的淮泗人家,少君侯已命周泰蔣欽傳令。言,今年戶戶將獲吉宅一座,分良田五十畝,牛馬若干。先時落戶樓桑的工匠附民,家中沒有五十畝良田的,也要補齊。眾皆大喜。
又報備郡中,廣招良工。
熹平五年,春。朝廷六百里加急文書送到涿郡,讓郡縣官吏與臨鄉侯劃分封地。
劉備得知,鬆了口氣。
待郡縣官吏抵達樓桑,這便與侯府家臣一同丈量土地,劃分封邑。
督亢澤便是天然的分界線。水澤盡歸劉備。又把與樓桑毗鄰的酈亭、大利亭等,割給少君侯。湊足百里。都說少君侯乃是一等一的豪強,宗親家臣又與郡縣官吏私交甚厚。為郡中官吏往來樓桑,提供諸多便利。如今進爵割地,正當報效。凡周遭語焉不詳的無主之地,盡皆劃歸少君侯封地。百里之地,但凡夾在涿縣、方城之間的土地,皆劃歸少君侯。
酈亭溝水‘歷大利亭南,入巨馬水’。如此一來,整個酈亭溝,也成了劉備封邑內的一條溝渠。待封邑劃分完畢,劉備這便命人清理河床,修整渠岸,疏通酈亭溝水。
酈村亦將如樓桑邑這般,全部推倒重建。
酈村無需橫跨官道。而是向東臨水,跨酈亭溝而建。擴建後的酈村,亦可納民數千戶。西林邑中淮泗百姓,皆遷往定居,遂為‘酈城邑’。又稱‘酈城’。
蘇伯先建涵閘,再通渠道。掘盡淤塞後,開閘放水。巨馬水奔流而下,一日一夜,斷流經年的酈亭溝重又水滿。仿照清溪,架橋吊,起塔吊,龍骨翻車滋田,天車引水洗浴。邑中街巷縱橫,下設管網,上鋪磚石。起垣牆重樓,闕門望樓……一切皆是樓桑制式。
先時不過是十里亭侯,位卑言輕。今轄地百里,再招良工,幽州郡縣,皆有響應。就連臨近州郡,亦有舉家遷往臨鄉者。
無它。少君侯給出的俸祿實在是太豐厚。一旦落籍,便能分得高樓宅院,良田五十畝!
樓桑大建鍛造出的能工巧匠,不要太多。治舍蓋屋、伐薪作炭、種禾織墊、造船架橋、通渠鋪路,皆有熟練工。
工匠亦分三等:‘侯府良匠’,‘樓桑能工’,還有廣大的‘熟練工’。
酈城主要是稻作農人居住。故而沒有樓桑邑中如此規模的酒壚、客舍、夜市、橋市、各家商肆。也就無需建造三足鬲蓄水公用。只需每戶建造水塔翻車便可。此時,水塔已經過二次改造。
水塔中空,圍建於井欄之外。闢有角門出入,樓梯上下。內設垂直龍骨翻車,引水上塔樓。
此時的水車按原理,可分以‘鏈傳動’的翻車和‘輪轉動’的筒車兩大類。斜向引水改成直升引水,不難。
如此,既不多佔宅院,又具清潔恆溫功效。
沒有諸多樓桑重器的酈城邑,建造極快。西林邑中淮泗百姓,紛紛遷入新居。更多族親,正從江淮源源不斷的遷來。尤其是千餘名丹陽兵的親族,竟有數萬之眾!
七大姑八大姨,總歸是沾親帶故。皆是山越後裔,好武習戰,精兵輩出。
好在擴建酈城邑時,劉備刻意跨酈亭溝修造。這便將丹陽親族,皆屯於酈亭溝東岸。酈村舊民和淮泗人家皆居於岸西。兩岸廣架橋樓。車馬通行無阻。沿酈亭溝一字排開的水碓,乃為稻穀脫殼而造。邑中平地甚多,可作打穀曬場。既不佔官道,邑牆、邑門自然能建。旗樓、置樓、義舍、醫館、糧倉、校場、客舍、湯池……皆已規劃。
等到春末,陸續有數萬百姓遷來臨鄉。人手充足,物料齊備。進展很快。綿延生長的腳手架,幾乎一天一個模樣。
督造酈邑,劉備已無需事事親為。耿雍、崔鈞一干人等,正當其用。
夏,四月,赦天下。
一隊甚是威武雄壯的車隊,駛入邑中。
劉備事先接到縣中通報,洛陽天使又來。
車馬儀仗皆是禁中風貌。道前開路的騎士,乃崔霸、韓猛率領的鼉龍騎。安車所乘之人,正是去而復返的左豐。
酈邑諸事,與樓桑邑並無多大關係。左豐下車,見邑中繁華依舊。劉備已在府前迎接。
這便笑臉上前,跪地行禮。
遂被劉備扶起,迎入前堂。
見他氣色裝束皆有不同。劉備這便低聲相問。
左豐笑答:託少君侯的福,奴婢已是秩六百石的黃門令了。
黃門令,西漢少府屬官有此職,東漢因之。秩六百石,宦者充任,主省中諸宦者。
劉備哈哈大笑,口說恭喜。
左豐眉飛色舞,得意之極。能在劉備面前喜形於色,自然是全無顧慮。沒把自個當外人。
又說:幸不辱命,為少君侯請來了‘便宜行事’的聖詔。
劉備大喜,請入堂中。左豐又說,勞煩少君侯把南下平亂諸家將,一同喚來聽詔。
樓桑諸將皆跪在劉備身後。
左豐清了清嗓子,喜滋滋的展開詔書。
熹平五年二月初六,大漢皇帝詔曰:
“朕聞,臣之有四:‘有大忠者,有次忠者,有下忠者,有國賊者。以德復君而化之,大忠也;以德調君而輔之,次忠也;以是諫非而怒之,下忠也;不恤君之榮辱,不恤國之臧否,偷合苟容,以之持祿養交而已耳,國賊也。’《書》曰:‘從命而不拂,微諫而不倦。為上則明,為下則遜。’此之謂也。臨鄉侯備,忠君恤國,深慰朕心。兼領‘給事黃門侍郎’,便宜行事。麾下黃忠、徐榮、崔霸、韓猛,諸將忠直驍勇,酌情封賞,可堪大用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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