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落西山,華燈初上。
三足踆烏號,張燈結綵。水砦內外,旌旗高懸。董驃騎並何車騎車駕,並行入內。不分先後,一字泊開。
董驃騎帶了張濟並張繡。何車騎帶了周慎並丁原。
遙相抱拳,遂二路兵分,各乘舷梯,直升船宮。如此生分,皆利益使然。
話說數載之前,赴薊王宴。二人還推杯換盞,相交莫逆。然今時今日,卻大相徑庭,難見笑臉。
“拜見王上。”入大殿,二人瞬間變臉。趨步近前,殷勤下拜。
“二位將軍,別來無恙乎?”薊王輕舒雙臂,將二人扶起。
“一言難盡。”董驃騎位居何車騎之右,搶先言道。
“苦樂參半。”何苗亦一聲長吁。
“如此,且入席,把酒詳談。”劉備伸手相邀。
二人各自斜視身後。便有張繡、丁原,呈上禮單。
由門下督鄭泰、門下主簿孫乾,各自接過。
“區區薄禮,聊表心意。”董重、何苗,異口同聲。
“且入席。”劉備淡然一笑。還有何物,能令薊王動心。
“王上請。”一眼掃過,只見薊王門下,不見四大謀主,二人心領神會,此乃薊王私宴。
賓主落座,遂開筵席。鐘鳴鼎食,輕歌曼舞。
鄭泰、孫乾,頻頻舉杯相邀。滿口翠玉瓊漿入腹,豪氣自生。待一杯下肚,再無半分拘束。二人本就是五陵少年,紈絝子弟。聲色犬馬,錦衣玉食,習以為常。先前還裝模作樣,現已原形畢露。
薊王閉口不提朝政國事,只敘私交之誼。只需不牽扯到利益之爭,二人則全無芥蒂。如前所說,何苗本姓朱。與何進素不同心。之於何進之死,又豈曾難過半分。董重除一勁敵,自當無限歡喜。二人頗多惺惺相惜。正如眼前這般。
酒至半酣,劉備忽覺被人窺探。正是小將張繡。
揮袖命舞姬退下,這便言道:“何人舞劍助興。”
“末將遵命。”張繡長身而起。
拔劍在手,躍入殿中。一時劍光如電,四射寒芒。
何車騎醉眼矇矓,擊掌叫好。面無半分懼色。並非“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,麋鹿興於左而目不瞬”。只因喝高了。
一劍舞罷,滿堂彩。
薊王遂解隨身玉佩相贈:“賞。”
“王上有賞——”船宮女官高聲唱報。
“謝王上。”張繡單膝跪地,雙手接過。
所謂拋磚引玉。薊王玉佩,便是仕途敲門仙磚。得此玉者,皆飛黃騰達,非富即貴。
董重口中嘖嘖有聲:“王上所賜,乃進身之階也。”
何苗兩眼一翻,起身言道:“前北軍中候周慎、武猛都尉丁原,皆稱良將。奈何牽連二宮兵禍,不能為朝所用。今群臣凋敝,朝政日非。王上可否酌情上稟,網開一面。”
“罪將周慎(丁原),拜見王上。”二人離席下拜。
劉備輕輕頷首:“二位之名,孤亦有耳聞。時大將軍執掌天下兵馬,令行禁止,奉命而為。丁都尉麾下人馬,亦只取黃門,未曾濫殺。今大將軍兵敗身死,二位又罰銅抵罪。既為太皇赦免,孤並無異議。假以時日,當為朝廷所用。”
“卑下,深謝!”二人喜極。如今朝政皆握於輔漢大將軍,薊王劉備之手。雖得赦免,然若無薊王首肯,復起無望。
竇太皇之所以赦二人之罪。正如劉備所慮。究其原因,還是董重得猛虎孫堅,西涼諸將,實力大漲。反觀何車騎,本就混吃等死,避重就輕,不善統兵。麾下人馬,參差不齊,至今未得齊整。若不助長氣焰,難與董重相抗。若董重見有機可乘,三起兵禍。今漢社稷還有命乎。
何苗亦長出一口濁氣。得二人相助,當可與董重勢均力敵。
董重暗自撇嘴。眼中不屑之意甚濃。周慎、丁原,庸碌無為之輩,焉能與孫堅、張濟相提並論。故未曾放在心上。
如前所說。薊王家國天下。宴請何人,赴何人宴請,皆有大玄機。今日同請董驃騎並何車騎。二家罷兵,重歸於好,說和之意,不言自喻。
二人本無仇怨。不過是情勢所迫。得薊王說和,各自就坡下驢,和好如初。
乘興而來,盡興而歸。酒過三巡,菜過五味。薊王起身罷筵,門下督鄭泰、門下主簿孫乾,恭送二人下船。何苗府邸,亦在西郭。董重別館,便在函園。轉瞬至矣,無需擔心。
薊王自入寢宮,一夜劈波斬浪,酣暢淋漓。
天下之大,無奇不有。
便是“朝聞道,夕死可矣”。深思起來,亦可算是一種好奇心的滿足。見慣不怪,習以為常。薊王因何能一而再,再而三,四次三番,抵禦何後色誘。正因後宮群芳吐蕊,爭奇鬥妍。日夜相伴,耳濡目染,深入淺出。自然而然,懸崖勒馬,情可自禁。未曾越雷池一步。
久而久之,大器免成。不受美色所惑。
賈詡行此計。對呂布而言,亦是極大利好。利慾薰心,鋌而走險。乃呂奉先畢生寫照。“近朱者赤,近墨者黑。”“與善人居,如入芝蘭之室,久而不聞其香;與惡人居,如入鮑魚之肆,久而不聞其臭。”
今入貲庫為主簿,麾下曹性等,或為書佐,或為力士。搬運海量銅錢。不出數載,當對錢無感。用心之良苦,足見一斑。
若能洗心革面,忠義兩全。呂奉先,不世之虎將也。
呂布皆如此。可想而知,麾下兄弟,又當如何。曹性密集恐懼症,日益加重。先前不能看“錢眼”,後來凡沾“眼”字,皆不能忍。日思夜想,苦不堪言。遂從挹婁廬士處,習得神射。“發能入人目。”
常聞“射人先射馬”,曹性“射人先射目”。
挹婁神射,楛矢貫隼。曹性神射,光彩奪目。
寒芒一閃,奪人之目。唯有如此,方消心頭之患。
銅錢更不能沾手,唯用券鈔。
鑄幣工坊。
重陽一大早。成廉、宋憲、侯成、郝萌、曹性,又被指派此處幫忙。
累日來。貲庫馬車,從永樂宮墟,運入銅砣無數。皆是董太皇賣官鬻爵,所積錢財。回爐重鑄成四出五銖,分文不少,劃入董太皇賬戶。
“我等乃六百石官,焉能行斗食小吏之職。”曹性嘆道。
“上官指派,唯命是從耳。”成廉憨聲一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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