鳴鏑射空,鼓聲隆隆。
百舸爭流,奮楫者先;千帆竟發,勇進者勝。
短槳稱楫,長槳稱棹(zhào)。南港筆直航道上,龍舟楫士奮力划水,周典並進。你爭我奪,難分良泰。兩岸圍觀人群,山呼海嘯,歡聲雷動。
龍舟楫士,多出自薊國船戶。民船雖皆改成機關輪槳,然划船技藝,斷不可棄。薊王推出龍舟競賽的目的,也在於此。總歸是物極其用,技藝需以人為本。與騎手類似,職業楫手,亦開始在薊國各港城,悄然興起。
許過不久,龍舟便將與賽馬並駕齊驅。成為另一項全民運動。
此亦是劉備所樂見。
正月旦會前。正臘罷朝,百官俱賀歲。與民同樂,正當時宜。
薊國文修武偃,大治之興。國中路不拾遺,國民豐衣足食。寬法嚴律,吏治清明。好一片人間樂土。
“主公何不興樂府。”上庠令鄭玄,趁機進言。
“樂府”,始於秦,武帝后加改擴。乃是掌管音樂之署寺。用來訓練樂工,制定樂譜及採集歌詞。因採集大量民歌,後樂府亦成為特有的詩體名稱,稱“樂府詩”。主官稱“樂府令”。武帝時,樂府令下設三丞。至成帝末,樂府人員多達八百餘人,成為一個規模龐大的音樂機構。哀帝登基,下詔罷樂府官,大量裁減樂府人員,擇其精華劃歸太樂令統轄。從此後,漢代再無樂府建制。
今漢,管理音樂的署寺,一為“太予樂署”,主官稱“太予樂令”,相當於前漢時太樂令,隸屬太常卿。一為黃門鼓吹署,由承華令掌管,隸屬少府。今漢樂府詩,主要是由黃門鼓吹署蒐集、整理、演唱及儲存。
天下皆知,薊國無宦官。黃門鼓吹署,自難成立。
太予樂署,只掌管宮廷雅樂。稱“太予樂”。“太”亦作“大”。蔡邕《禮樂志》:“漢樂四品:一曰太予樂,典郊廟、上陵殿諸食舉之樂;二曰周頌雅樂,典辟雍、饗射、六宗、社稷之樂;三曰黃門鼓吹,天子所以宴樂群臣;四日短簫鐃歌,軍樂也。”漢宮所用四樂,統歸“太樂署”,“太樂官”掌握。明帝永平三年(60 年),改“太樂署”為“太予樂署”,改“太樂令”為“太予樂令”。置太予樂令一人,秩六百石。下屬員吏二十五人,樂工、舞人三百八十人。
換言之,雅樂和民樂,分屬二署。
樂府,更偏民樂。
既無黃門鼓吹署蒐集、演唱民樂。此時立樂府,正當時宜。
“移風易俗,莫善於樂。”
素王孔子所設“六藝”——禮、樂、射、御、書、數。“樂”位列四藝之前,僅次於“禮”。因“樂經”失傳,故才稱“五經”。音樂的重要性,足見一斑。
《禮記》更將“禮”、“樂”並立:“禮節民心,樂和民聲。”
新開一署,事關重大。知薊王不喜勞民傷財,右相耿雍遂問道:“請問鄭公,國中不缺樂師,民樂亦廣為傳唱。為何還要新設一署。”
“右相當知,國中胡漢雜糅,鄉音俚語,南曲北調。胡笳、胡琴、羌笛、胡旋、胡騰,亦廣為流傳。新設樂府,宜將胡樂,亦納入其中。取長補短,善莫大焉。”
“原來如此。”劉備欣然點頭:“何人可當樂府令。”
鄭玄笑道:“東凌令杜公良,乃適合之選。”
先時,薊王開東凌礦邑,造鑄幣銅錠。並將首任東凌令,授予與華大夫等人並稱“薊國四奇”之杜夔,杜公良。
杜夔善鐘律,聰思過人,絲竹八音,靡所不能。投奔薊國,先拜太學壇博士祭酒,傳授音律。復為東凌令,領其弟子邵登、張泰、桑馥、陳頑等,並良工千人,北赴燕山,為薊國長公主劉萌,修造湯沐邑。
數年來,一干人等,負土開山,鑿壁燒磚,造懸樓梯田,闢水井暗渠。納燕山邊民萬戶。今湯邑已成,稱“東凌銅邑”。此城,四面環山,北山陡峭而少林木,南山溝深而多平緩,溪流環繞,易守難攻。乃是與右北平汗魯單于烏延所部,互市商邑。車馬行人,不絕於道。十分繁盛。
劉備笑道:“鄭公莫不是想聽杜公良,親奏鐘鼎之樂。”
“主公明見。”鄭玄笑道:“東凌邑遠在燕山,冶煉鑄銅,將作寺良匠足以。何須杜公良坐鎮。倉廩實而知禮節,衣食足而知榮辱。此時立樂府,集民樂,和民聲,非杜公良莫屬。”
不愧是儒學正宗。鄭玄深知,解決口腹之慾,急需心智之養。民眾需要更高階的精神食糧。又說,獨樂樂不如眾樂樂。此時設樂府,引民向善,與民同樂。自然合情合理。
劉備看向左國令黃承彥:“東凌令一職,國令可有合適之選。”
“大匠師柴玉,可當此大任。”黃承彥起身奏對。黃承彥自北上薊國,受領高職。將作寺一眾匠師,方才安心。先時恐主公卸磨殺驢,後又恐連坐延禍。直到黃承彥繼任鉅子,兼領左國令。薊國工匠,終得釋懷。更加薊王,披麻戴孝,執晚輩禮,為右國令發喪。如何能不感激涕零。忠心俸主,永無二心。
劉備又問將作令蘇伯:“柴玉其人如何?”
“柴玉巧有才智,形器之中,多所造作,深得國人器重喜愛。”蘇伯答曰:“乃東凌令不二之選。”
“如此,詔命杜公良攜弟子歸,籌建樂府。拜柴玉為東凌令,執掌鑄造事宜。”薊王遂頒王命。
“喏。”中書令趙娥,這便領命。
“禮樂刑政,四達而不悖,則王道備矣。”蔡少師起身行禮:“可喜可賀。”
薊王亦笑:“賀喜豈無詩?”
便有座上賓,長揖及地,引吭高歌。
一曲唱罷,薊王又笑:“有詩豈無酒?”
便有王宮侍女取翠玉瓊漿,人手一瓶。
劉備笑道:“喜賀詩就酒,隔壺手自溫。”
薊王出口成句。席上眾人,紛紛思下句。
便在此時,忽聽稚嫩童聲響起:“嘉賓思下句,急煞後來人。”
劉備不禁莞爾:“好一個‘急煞後來人’!”
“何人吟出?”門下祭酒司馬徽,撫掌笑問。
便有一女童,俏生生站起:“蔡琰多嘴。”
見她不過總角,司馬徽打趣道:“何其急也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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