唯利是圖,商賈本性。趨利避害,人之常情。
話說,先帝之所以嫌惡長子,更多是厭惡何後。之所以嫌惡何後,只因何後亦善“賤買貴賣,利益交換”。換言之,先帝其實厭惡的是他自己。
何後像是一面銅鏡。照亮了先帝損公肥私,中飽私囊的至黑一面。
與其說,何後剖腹產子,有傷天和。不如說,先帝忌憚於何後頑強的求生欲與企圖心。出身商賈,又不認命。為能誕下麟兒,母以子貴,不惜剖腹。且還成功了。
在先帝眼中,早把何後等同於妖后視之。
惹不起,躲得起。於是趨利避害。與何後楚河漢界,從此井水不犯河水。
話說,先帝寸陰尺璧,縛雞無力。不及破璧便丟盔卸甲,肝腦塗地。豈料涓涓不壅,終為江河。誤打誤撞,竟修成正果。果然“種瓜黃臺下,瓜熟子離離。一摘使瓜好,再摘使瓜稀。三摘猶自可,摘絕抱蔓歸。”
俗語謂,“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”。後人誠不欺孤。
通常而言,遊商沒有善惡及立場。“有奶便是娘”。蛻變成豪商,即便擁有立場,亦是因利益權重。故重商輕農,本末倒置。重農抑商,自廢武功。農商結合,長久之道。
在薊國,無論士農工商,皆有良田一頃。二十等爵,更對所有人開放。將田地與爵位繫結,謹防兼併。又立貲庫,絕高利盤剝。水網縱橫,雨汙分流。耕一餘三,後顧無憂。
薊國的先進性,在大漢本就一騎絕塵,遙遙領先千年之基上,高屋建瓴,或再拔高二千年。普天之下,再無敵手。
大漢的編戶制度、上計制度、路政制度、郵政制度、兵役制度,林林總總,非親臨不可知其強大。
洛陽西郭,十里函園。
薊王為修陵邑,大興土木。後又經十常侍,販得天下紋石秀木,奇花異草。悉數置於園中。瓊樓玉宇,美景如畫。引洛陽百姓,流連忘返。樂不思歸。那高人,亦不例外。出洛陽城,西行五里入園。先去湯池沐浴,再入酒壚暢飲。醺醺然,投客舍。一夜酣睡不提。
夜深人靜,雞鳴時分。便有一黑一白,二道身影。翻牆入舍,撬開內室直欞門。
高人正臨窗高臥,鼾聲四起。全無防備。
二人之所以不疑有他,只因皆世間高人。強強聯手,有心算無備。自當萬無一失。
示意史子眇屏氣凝神,麻姑長袖輕揮。月下泛起點點銀光。一時滿室生香。
“幻藥”,皆是獨門秘方。與各自所擅長之幻術,相輔相成。
如巫山神女派“巫山雲雨術”,所用幻藥,便可令人置身雲夢大澤,泛舟煙波浩渺。而後翻雲覆雨,與“巫山神女”一夜纏綿。
世間常有誤入仙境,與神女成婚的傳說。前有巫山神女與楚王,後有劉阮天台遇二仙。女仙所為,皆是求子。換言之,多為延續門派香火。畢竟,仙門往往立於人跡罕至此地。遇到如意郎君,當真是緣分。
劉備私下已問過田聖。得知她雖是巫山神女派傳人,卻非當世“巫山神女”。神女另有其人。
雲夢大澤在荊南楚地,當世神女,或是楚人亦未可知。
麻姑所釋幻藥,亦是獨門秘方:“麻姑獻壽”。
銀粉星星點點,消散空中。場景忽變。
史子眇,一手拄鳩杖,一手捧蟠桃,鬚髮皆白,蒼髯皓首。竟化身成壽星:南極老人。
《史記·封禪書》:“壽星,蓋南極老人星也,見則天下理安,故祠之以祈福壽也。”《史記·天官書》亦有:“狼比地有大星,曰南極老人。老人見,治安;不見,兵起。”
其手拄鳩杖,因頂雕“斑鳩鳥像”而得名。傳說斑鳩乃不噎之鳥,寓意老者飲食安康,健康長壽。蟠桃,乃神界鮮果。《論衡·訂鬼》引《山海經》:“滄海之中,有度朔之山,上有大桃木,其蟠屈三千里。”《太平廣記》引《漢武內傳》載:七月七日,西王母降,以仙桃四顆與帝。帝食輒收其核,王母問帝,帝曰:“欲種之。”王母曰:“此桃三千年一生實,中夏地薄,種之不生。”帝乃止。
故鳩杖、蟠桃,皆有長壽之意。
見史子眇,執杖捧桃,無動於衷。麻姑遂用眼神示意。
史子眇幡然醒悟,一秒入戲:“榻上何人高臥,竟不知真仙駕到。”
聲音蒼勁有力,老而彌堅。音量不大,卻不啻大呂黃鐘,振聾發聵。榻上之人,猛然驚醒。翻身一看,目瞪口呆。
“二位……何人也?”
“我乃南極老人是也。”自幼修行,幾成天性。史子眇張口便來:“受麻姑所託,特來為你消災增壽。”
榻上高人,驚喜莫名:“在下何德何能,竟有此福緣。”
“天機不可洩露,閒話不必多言。須知‘東海揚塵’,‘滄海桑田’。速把這杯仙酒飲下,可增陽壽五百年。”
只見南極老人身旁女子,“年十八九許。於頂中作髻,餘發垂至腰。其衣有文章,而非錦綺,光彩耀目,不可名狀”,顧盼生輝,蓮步輕移,手捧壽酒,呈到榻前:“此乃壽星所賜,無上福緣。速速飲下,遲恐生變。”
榻上高人不疑有他,更生怕壽星,食言反悔。急忙接過壽酒,正欲一飲而盡。忽停杯笑問:“敢問仙姑,南極老人因何砂一目。”
便在二人略有愣神之時。場景又變。
四壁虛化,地板漾波。一條錦鯉暢遊腳底。
“莊子非魚!”南極老人大驚失色:“你是烏角先生左慈!”
“區區道行,還敢在老夫面前獻醜。”蓑笠翁巋然獨坐水中礁石,手中魚竿,輕輕投下。
宛如天外流星,又似泰山壓頂。彎鉤直入咽喉,南極老人自行上鉤。雙手化鰭,雙腿擺尾。胖大肚身,竟成一尾錦鯉。
輕輕一甩,錦鯉脫鉤。翻身入水,激起浪花朵朵。
子非魚,安知魚之樂?”“子非我,安知我不知魚之樂?”麻姑拼命默誦《莊子與惠子游於濠梁之上》篇中文字,卻無論如何,無法自醒。
“此乃境中境。”蓑笠翁一語破天機。
“史子眇如何?”麻姑慘笑發問。
“神滅化魚,六神無主。已成行屍走肉一具。”左慈笑答。
“不知先生,又當如何待我。”技不如人,麻姑任命。
“你與我主,頗多羈絆。‘略施懲戒’,或可為我主閒時一用。此刻,大秦聖祭,正翹首以盼。”左慈忽頭生獨角,漆黑如墨,煙炭蒸騰。
麻姑如墜冰窟,徹骨極寒。
待天明,僕人來喚,只見榻上一人含笑酣睡,再無從叫醒。
左慈與麻姑,已人去屋空,難覓仙蹤。
本章已完成!